第8章(2 / 2)

这一趟出门,谢眠直到夕阳西下才离开钱府。

他们今天商讨了许久小花园风水和捉妖一事该如何处理——晏陵的意思是,小花园风水不好需要大改,势必会影响捉妖一事,他不想让谢眠再掺和进来。

不知道晏陵之前还说了什么,钱老爷很为难又充满歉意,但明显是站在晏陵那边的,只字不再提请谢眠捉妖的事,只说愿意将剩下的八十两银子也送给谢眠,当做让谢眠白跑两回的赔礼。

话说到这份上,谢眠哪还能不懂,为何早该到来的小狐妖延迟数日都没出现,八成是感受到了晏陵的气息,迫于威压不敢靠近。

若是晏陵继续冷冷淡淡当陌生人,不干涉谢眠的决定,谢眠可能真的就拿了银子走人了。

可晏陵这么一表态,谢眠反而好奇了。

这普通的小镇子,这普通的小花园,有什么东西值得晏陵这么在意,不惜亲自下凡来折腾,还不让他插手?

谢眠眼珠子转了一圈,意思意思地争辩了两句,也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只是应下“好”的一瞬间,脑海里闪过好几种偷溜过来探消息的法子。

这套说一套做一套谢眠练得很纯熟,怎么练得不提也罢。

谢眠揣着新鲜滚烫的八十两银子,又绕着大街小巷找到了糖葫芦小贩,再次财大气粗地整个架子买下,扛回客栈里。

——客栈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尘上雪呢!

先解决后顾之忧,等夜深人静时再来做坏事……咳,办正事。

那位失忆前清雅出尘的瀛洲仙君,失忆后倒成了个乖顺温和的年轻书生,对谢眠极其依赖和信任,谢眠说什么都听。

谢眠不让他随意出门,他就当真一步不出去,只在屋里看书,肚子饿得咕噜了一下午都硬生生忍了。

门被打开的时候尘上雪眸光一亮,欢喜地抬头,下一瞬浅淡的笑容微微一僵:“小谢……”

谢眠熟稔地将肩头扛着的糖葫芦架子往地上一杵,嘴里还咬着半颗红果子,含糊不清抬了抬下巴,问:“吃吗?”

尘上雪连忙摇头。

他跟着谢眠吃了几天糖葫芦,现在看到那红彤彤的果子就胃里泛酸牙根发软,他想象不出谢眠的肚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无底洞,怎么吃这么多都不见鼓,也不见腻。

尘上雪的视线顺着自己的念头落在了谢眠平坦的小腹上,莫名生出一丝冲动,想去揭开对方的衣衫,去摸一摸,那些果子当真被吃进肚里去了吗……他陡然一个激灵脸颊微微发烫,刷的移开了视线。

他、他怎么可以有这么冒犯的想法!

谢眠见他头摇成拨浪鼓,觉得好玩,噗的笑了声,让开了路,让小伙计将正常的饭食送进来。

尘上雪纵然失忆了也没忘记与生俱来的优雅,饿极了吃饭也吃得文雅端庄,一举一动跟算计好了似的,筷子落下时绝不多偏移一点点,嘴里细嚼慢咽,赏心悦目。

谢眠咬着糖葫芦盯着他发呆,脑子里忽的想起下午晏陵端起茶杯来轻抿一口的样子——

明明是普通至极的凡间淡茶,他却清清冷冷地喝出了天界佳酿的姿态,让人心痒痒也想就着他的手抿一口看是不是真的佳酿。

不可否认,那是谢眠最开始的心动。

他第一次见晏陵的时候,就觉得晏陵像昆仑之巅无人敢碰的冰花,寒不可折,可他偏生想冒险去折。

折到手里,焐热了焐融了……融到心里。

谢眠在心里叹气,可惜他失败了,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遇到这么让他心动的人呢……

说起来,尘上雪的容貌也是他很喜欢的类型,可目前来看,也仅仅限于喜欢,和喜欢一枚漂亮夜明珠一样的喜欢,并没有想捧进心窝里藏着的冲动。

想到尘上雪,谢眠收回思绪,回过神来,却见对面的人不知何时红了一双耳朵。

他愣了一下:“你怎么了?”

尘上雪是终于受不了了,他再从容再优雅,也没法在谢眠这等热烈到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的视线里正常吃饭——虽然他不知道谢眠其实并没有真的在看他。

他咽下口中食物,放下碗筷,端起茶来轻轻漱了口,才忍着羞意,迟疑着问:“小谢,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看你好看啊。”谢眠随口道,见尘上雪耳朵越发的红,红到快要滴血,他感到奇怪,皱起眉头,突兀地伸手,往尘上雪额头探了探。

尘上雪猝不及防,下意识后仰了一下想避开,被谢眠一句“别动”给叫住,登时一动不敢动。

谢眠摸完了他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颊,动作大喇喇的很随意,然后尘上雪的脸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谢眠越发惊起,他收回了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头。

这一摸他恍然大悟:“你发烧了……”

尘上雪的额头热腾腾的,比他的额头冰凉许多。

谢眠不懂医术,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吃了顿饭就会发起烧来,碍于现在的尘上雪只是个柔弱的、重伤刚愈的、不语怪力乱神的普通书生,谢眠也不指望他能施法自愈。

“可有哪里难受?要去医馆看看吗?”

尘上雪连忙摇了摇头:“我不是……”

他有些难以启齿,他自诩读书多年熟知礼仪,清心寡欲地当了这么多年不近美色的君子,哪里说得出口他是因为被谢眠盯着看又摸了额头才会脸红。

他这是怎么了?

尘上雪茫然而不知所措。

脑海里毫无预料地又冒出来前几日恍惚见过的场景,书房、烛火和少年。

这回场景还延续了些,少年剪了烛芯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抱住了他的手臂,温温软软地又喊了“雪郎”。

少年仰起头来,眼底有懒散的笑意,下一瞬倏而消失。

尘上雪手臂一僵呼吸一紧,惊鸿一瞥间他总算是看清了少年的面容——竟然是和谢眠有七八分相像!

怎会如此?

他和小谢以前曾见过么?

巨大的疑惑冒上来,尘上雪心思翻涌。

谢眠看着尘上雪脸色几度变化,呼吸忽急忽慢,莫名其妙。

他只怕尘上雪万一烧坏了脑子烧得四肢不全,到时候送回了瀛洲也换不来好宝贝……不是,打住。

谢眠将跑歪的思绪扯回来,不放心地问了几句:“真没事?头疼吗?冷吗?热吗?撑不住你说出来啊……”

他还想再摸摸尘上雪的额头,看烧到什么程度了,然而这回尘上雪避开了,偏过头去,语气莫名有些古怪,稍带结巴道:“我真的没事,只是有些困了,想休息了……”

这还是尘上雪这几天来第一次拒绝他的话,还给他下逐客令。

谢眠有些意外,但随即他宽容地想,人生病了难受,可能想一个人歇着,正巧他还得琢磨怎么折腾钱府的那桩事,也没什么心思哄人,那就两头分散各自忙活吧。

他没拒绝的站起身来:“那好吧,你自己好好休息。”

尘上雪应了声好,声音闷闷的。

谢眠见不得漂亮的人难受,他想了想,恍惚记得话本里说的,热水可治百病,于是又很体贴地补了一句:“记得多喝热水。”

尘上雪安静了一下,又闷闷地应了。

谢眠这才放下心来,毫不留恋地扛起他的糖葫芦架子,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