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傀儡力言术(1 / 2)

“还醉着。”

花藤架下的酒桌旁,穆清嘉凑近呼呼大睡的步琛,压低嗓子道。

霍唯看不惯,道:“声音那么小作甚?你还怕吵着他?”

穆清嘉吓了一跳,生怕步琛被吵醒,但好在他只是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便接着寻周公去了。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霍唯走到稍远处,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没认出他是谁?”

“莫非……”

“步琛。宣宗的步琛。”穆清嘉道。

霍唯慢慢回忆起半个月前那个自报家门,声称要捉拿自己归案的法修,火气蹭蹭地往上冒。

“既知道还陪他吃酒?!”他高声道,“要不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出现,我又怎么会把你搞丢?!”

原来半月前,霍唯正在一座名为亶爰山中的洞府中,静静等待穆清嘉最后的重生。

那里接近九州最东南方,地处偏远,与宣山更距离数千里之遥,无论是魔修还是仙修都难以寻觅。

再加上重重隐蔽阵法,能寻到那处洞府的,步琛是近三十年以来的头一个。

霍唯见步琛境界不低,担心自己斗法会伤到穆清嘉,便把他留在洞府之中。

谁知,亶爰山间的妖兽觊觎仙修洞府已久,趁此机会,成群结队地攻占了霍唯的洞府。它们觉木人像无用,便把他随意弃入林中。

此后又有怪禽擒起木人像,将之带向百里之外的青丘山,作筑巢之用,结果又意外让木人像落入英水。

穆清嘉漂泊得太远,他与霍唯之间的距离越远,联系便越薄弱。后来霍唯费了好一番周折,才通过金翼使和玉腰奴寻到他的踪迹。

穆清嘉闻言“哦”了一声,对自己缘何落脚在狐仙村的过程也有了个大概。

他转念又道:“不过追你也是应当。若非师弟抢了人家的镇派之宝,宣宗又何苦劳心劳力地追着你要?”

其实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自己不小心搞丢了小命,搞得师弟为复活他四处打家劫舍,背上一身骂名。

虽说他知道自己师兄弟二人皆非沽名钓誉之辈,别人骂几声也不在乎,但闹到如今,师弟出行还需避着人群,当真是太对不住。

然而,令穆清嘉意想不到的是,霍唯闻言,眉心一锁道:“我从未拿过他们的任何东西。”

什么?

之前的判断被推翻,穆清嘉正欲追问,忽而有一人直愣愣地走过来,插入二人之间,又慢吞吞地踱着步走过。

那人走路姿态僵硬怪异,上半身僵直,仿佛全身都在靠膝关节拖着移动。

“你没抢?那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一致咬定是霍唯盗走宣宗镇派之宝?又为什么自己能靠返魂木得以重生?

他急于得知答案,却见霍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穆清嘉顺着他脸的朝向看去,只见夕阳之下,一个又一个醉客从桌案、青石、藤椅等等各处站了起来,向着他们走来。

每个人的行动皆如方才走过那人一般僵硬、呆滞,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倒像是一个又一个的——提线木偶一般。

穆清嘉不寒而栗。

霍唯揪过一个醉客,在此人脉搏、鼻尖处试探,又扒拉开他紧闭的眼皮查看。

“有人在操纵他们。”他寒声道,“力言术。”

被他揪起的那人也不反抗,无知无觉,被放走后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照样向前走去,仿佛只是简单的梦游。

但这种“梦游”行为,囊括了穆清嘉灵眸所能及的所有凡人。

霍唯像是回忆起什么事情一般,气息迅速锋利起来,就连穆清嘉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这股情绪。

他听闻“力言术”只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此时才回忆起,偃师名留玄机榜的一战,不正是击败了魔修“力言尊者”么?

这力言术恐怕和力言尊者脱不开关系。

穆清嘉心中存了丝疑惑,但事态的发展不允许他接着询问下去。

只见从各个院落而来的醉客、缩在厨房与柜台里的侍人,甚至还有护院的带刀侍卫,梦游者从各个角落里出现,源源不断地加入这诡异的游行之中。

他们步伐整齐一致,神情姿态皆是统一的呆滞,是受人操控无疑。

但操控如此多人绝非易事,穆清嘉心中一凛,猛然看向花藤架下的步琛,发现他仍熟睡着,只是单纯醉酒,才松了口气。

这咒术无法操控仙修与他们为敌,倒是幸事一件。

见霍唯欲拔剑,穆清嘉拉过他的手腕,站到墙脚一棵繁茂的桃花树下。

“躲什么?”霍唯皱眉道,“不管是何人作怪,引出他,斩了便是。”

“先观察一下是怎么回事。”穆清嘉悄声道,“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随意行动会打草惊蛇。而且……这些凡人受不了你的火焰。”

霍唯嗤了一声,他惯常于快刀斩乱麻,素来不喜穆清嘉这种瞻前顾后的做派。但这次他觉得对方说的在理,遂不与他争辩,乖乖缩在墙角等待。

斜阳西照,人影与树影被无限拉长,如鬼怪般纠缠在一起,缓缓蠕动。

那些梦游者并不是冲着他们二人而来的,或者说,在霍唯隐蔽咒法的作用下,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二人的存在。

穆清嘉的灵眸追随着走在最前头那人,直到他顺着白石小径消失在视线之外时,仍未停下脚步,不知目的地在何处。

他心生一计,对霍唯悄声道:“我们也装作醉酒之人,混入其中,跟去看看他们在闹什么鬼。”他笑道:“师弟,考验你演技的时候到了。”

霍唯嗤之以鼻。

穆清嘉已经习惯了他的这种态度,接着道:“这操控人的术法也不知是如何大范围施展出来……师弟之前所言‘此地不宜久留’云云,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么?”

霍唯拧眉道:“异香。瑶草的异香。”

瑶草。

若是瑶草的话,穆清嘉本人应该沾了不少带着瑶草香的酒气,然而,师弟浅尝辄止,摄入的酒量或许还不够滥竽充数。

穆清嘉四下望去,只见花藤架下的汉白玉小桌上,犹剩着小半壶醴泉春。

他扬起一个坏笑,巧妙地借花藤与桃花树的隐蔽,唤出一条藤蔓,偷偷将那壶醴泉春卷了来。

霍唯看着那壶酒,眼中透出不知噩运将至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