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通辽(2 / 2)

蓬刀人 陈叔夜 6785 字 2020-12-07

“请君入瓮,太师好算计,当真小瞧了萧某,”他默道,“伤我良将,是一大错。”

墙头之地易攻难守,番子训练有素,弩兵失衡,扑通跌落在地,转眼已去十之五六,攻守即将易势,华无咎冷哼一声,谢皎便拔刀而起,义无反顾冲入杀阵之中,浑不在意滔天乱箭。

她身形奇狡,虽不能以蛮力抗之,却深谙借力还力、返诸于彼身的路数,一路砍瓜切菜,倒也毫发无伤。

敌方只觉轻风割人,再回神则刀至眼前。

那五名死士浑身是箭,血污满面,人人露出髡发,再没什么好顾忌了,分明伤重,下盘却稳如泰山,固如磐石。

铜围铁马不便强攻,然而刺客却不同。

人人既不能化二为一,势必就存有间隙,但有间隙,杀气便可乘虚而入,鬼人便可凭空而生。

势不及眨眼,刀锋霎时逼颈,萧副使按捺吐息,赞道:“果真是把好手。”

番子暴喝,纷纷回头对内,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谢皎横刀怒目,跻身于五人之围当中,不进不退,偏停在此刻。

一道红流顺锋而下。

“七年前可曾南下进京?”她低声道,“我有一桩仇,不知是否该报在你身上。”

萧副使笑道:“七年太久,你问哪一桩?”

她一怔,随即业火攻心,满头满脑都是杀意,汹涌如潮,当即使力欲砍,却在此时——

“且慢!”

另一队察子入巷,上二指挥肩扛朴刀,笑嘻嘻地截了胡。

……

……

都堂里,士大夫哗然而骇。

御史中丞艰难吐气,复道:“这本账簿,乃是李文元公之子的遗物,本官无意所得,也只得上半。”

一石激起千层浪,郑居中试探道:“章中丞,这、你……当真?”

“三千索,直秘阁,五百贯,擢通判。”

章援避而不答,愀然高呼道:“废止科举,改行三舍,这便是恶果!纵是商贾之人,去蔡门出足买官银钱,赴京畿路要任易如反掌,更不提其余二十三路,又是何种傀儡场!”

“李伦身后好大阵仗,原来也是个贪墨的。章中丞能撬开死人嘴,真不愧‘乌台铁面’威名。”王黼笑得轻佻。

邓洵武幼子和李小衙内是八拜之交,一荣俱荣难,一辱俱辱却十分容易。

眼见要败坏名声,邓知院怒斥道:“人死无口供,你怎知这不是栽赃陷害?”

章援嘴唇翕动,陷入意料之中的泥潭。

“李文元公乃章中丞故友,按理说,中丞应当避嫌,改由下官代为回答。”

侍御史刘豫上前略一躬身,冷静道:“我等奔赴涉案几路,名目、数额,反复查实无误。皆是经由李小衙内之手贡与蔡公相一门,人证物证俱在,还请诸位宰执官依法明察。”

邓洵武复问:“夺人良田怎讲?”

侍御史答道:“诸路三万亩。”

邓洵武再问:“侵吞花石纲怎讲?”

侍御史答道:“六鹤堂石料。”

“皇城司早就禀报三大王,说蔡宅明正堂里有一株檀心万寿花,穷遍两浙难寻,正与上清宝箓宫里供着的那一株成双成对。万岁山还没建成,蔡公相可不好中饱私囊啊!”

王黼猛插一刀,又道:“偷持皇贡,挪为私用,这可是欺君大罪!”

童太尉正品御贡龙团胜雪,乍闻此言,忽如其来地直打喷嚏。

郑居中微不可见地笑了。

他颔首道:“蔡公相,你还有何话说?”

“——枢密院何时与台谏官走靠得这么近?”

蔡京颤巍巍起身,不慌不忙地开口。

“小儿女之事本不该拿到庙堂中说,帝姬年少得宠,嗜好花草,省罢亲带些贡品回来孝敬公爹,到底何错之有?

“至于账本,老夫家大业大,附势者有如过江之鲫,掮客弄臣泼脏水仗势欺人,早先多了去了,蔡门何辜之有?

“李伦教子无方,便想死后污蔑别人的儿子,老夫虽说年事已高,却也担待不起这种恶名。”

王少宰脑筋转得飞快,立刻反驳道:“六鹤堂修在茂德帝姬下嫁之前,就算帝姬一时欢喜托人从万岁山运出十数车太湖石,谨密到连皇城司也无法察觉,但规制僭越,四丈九尺决计不合礼法,势必要削去一半才能彰显臣子之矩!”

“下官并非风闻言事,弹劾确有实证!”

章援陡然打断几人的明争暗斗,怒喝道:“宰执官莫忘了,如若有朝一日连御史台的证据都不足信,那天下间恐怕再无真相可言!”

“——说得好!”

门外啪啪击掌,从下马处经由凉堂一路传来,人未至而话先发。

诸臣鸦雀无声。

那少年身材颀长,约莫二十上下,着一身亲王华服,目光如炬地走进来。

王黼三步并作两步奔下玫瑰椅,抢上前迎道:“三大王!”

诸臣随后行礼。

“本王以提举皇城司之身,补加最后一条罪证,”郓王赵楷直指堂上人,“蔡京,通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