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上邪(2 / 2)

“不必。”岑吟摇头道,“这间就好,有劳了。”

尾房,乃是客栈之中的最后一间房,民间对此常有些忌讳。通常来说,若还有其他选择,一般不选尾房为上。

岑吟却是不讲什么忌讳的。或者不如说,一个道士难道还怕鬼不成。

饭食没送来之前,她便开始收整行礼,罗列这几日要做的事。正收拾着,忽然余光瞥到一个东西,只见床榻旁边的矮柜上放着一本书,金灿灿的,像是某种经文。

岑吟心中疑惑,便上前拿起来看了看,竟是本《地藏经》,乃是佛教之物。

佛经为四国经文之一,数千年历史,底蕴极高。它所提及之文化,岑吟有所涉猎,知道其中精妙,远非常人所能及。

然而……佛经在南华遥国,却不常见。

南国崇道,一切以道教为尊。尊古尚贤乃是南国风土人情。而佛教,则有专门一国为其开疆拓土,弘扬佛法,普度众生。

此国便是西武佛国。

佛国之人,崇佛尚武,人人听经闻法,家家习武渡世。岑吟从未去过佛国,传说它居在西海尽头,十分遥远,若无引航人便不能入。听闻此国人神共存,尊者与八部众生时常显灵,行走人间,民众能与神通,皆习以为常。不比南国,诸神远在九重天之上,从不与凡人有过多来往。

房中这本《地藏经》乃是佛教名经,意在超度冤亲债主。它此刻翻开来放在桌上,正停在观众生业缘品第三。此篇讲得乃是因果报应,一切唯心造。

岑吟拿起来看了看,并未看出什么不妥。她想了想,便将经文合拢,重新放在了柜子上。

不多时,门便响了。只见小二很快送了东西过来,安排得妥妥当当。岑吟用了饭,又洗漱完毕后,就散发更衣,卧在床上睡了。

那夜,她忽然做了一个怪梦。

梦中有一处学堂,自己就坐在学堂里读书习字,周围全是半大的少年,每人都捧着一本书,正齐整地诵读《上邪》。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那些少年皆穿着白衣,袖口处绣着双株兰花。

人有随众本能。岑吟尚不清楚状况,只得也拿起书一同念着,一边念一边打量周围之人。

这些少年的面容很怪,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岑吟以为是自己眼花,但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看清那些人究竟是何模样。

正看着,忽然诵读声停了,满堂寂静得十分诡异。

突然间所有人都如人偶一般扭头,整张脸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扭向了背面。

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

岑吟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落在地上,发出了巨大声响。

“阿部其,”人群中有一人道,“今日上邪可有感悟?”

岑吟不知如何作答,愣在了当场。

“既无感悟,便再念。”那人道。

其余人立刻转回头去。随即,学堂里又传出了诵念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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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不言梦寐,午不言杀伐,晚不言鬼神。”

夜半三更,有更夫敲着竹梆子在街上行走,一边巡夜报时,一边絮叨着一些禁忌口诀。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乌云渐渐聚拢,湮没明月,遮蔽星辰。那更夫念叨着,一下一下地敲着,老态龙钟的脸上残留着迟暮人的麻木与苍凉。草鞋拖在地上,沙沙作响,手中的竹子始终未停。

他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一道影子,正在逐渐接近他。他走一步,那影子就走一步,越拉越长,慢慢接近了他的背影。

那更夫毫无觉察。他仍是拖着脚步慢慢地走着,丝毫不知有东西跟着自己,愈靠愈近,几乎要碰到他的脚踝。

忽然一道白光闪过,那影子猛地一抖,瞬间隐入了黑夜中。路上空空荡荡,四处寂静无声,一切归于了平静。

那更夫仍是一无所察。他敲着竹梆子渐渐走远了。乌云缓缓散去,重新露出那一轮银辉,铺散开后照在了勾栏瓦舍间。

夜深人静时,无人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铃声。细微的马蹄声嘚嘚声作响,有道白色的影子骑着马徐徐经过深巷。那人沐着月光,嘴角噙笑,依稀看得出是位英俊的男子。

他出现在午夜,不声不响,好似凭空现身,又凭空消失。

“马上谁家白面郎……”

巷子里有人轻轻念着,夹杂着笑声,凌乱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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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不经络,织机虚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