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龟虽寿,犹有竟时。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背错了。”
“嗯?”
“是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岑吟冷淡地说着,不愿多言。
萧无常懒洋洋地坐着,歪头看她。
“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岑吟静静看着远处,神情一时有些恍惚。
“我父亲最喜欢孟德公的诗。”她喃喃道,“那时妹妹还在,父亲常读诗给我们听。”
岑吟说这话时,他们正坐在一辆马车上,自城东赶往城西。
马车有些粗陋,无盖无棚,乃是个庄稼人拉货的车子。一时寻不到更合适的,便只能暂且将就了。
至于为何要去城西,这还要从大约两日前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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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前。迎松客栈,人字房内。
岑吟那天回客栈后,本想睡上一觉,修养精神再说。但她忽然想起自己同乡邻说过要在此摆摊五日,有些人已约了今日的测字,自己需得言而有信。
因此她也顾不上睡觉,起来洗漱一番,又换回那朴素的道袍,拿起物什出门去了。
这一出摊,又到傍晚才回来。
她折腾太过,累得像是丢了魂,回来问掌柜要了热水和小食,预备回房之后沐浴更衣,打坐调息一番。
谁知推门一刻,她赫然看到了先时那个白面郎君,正坐在屋内的太师椅上等他,悠闲得像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仙师可算是回来了。”萧无常一见到她就喜形于色,“可叫我好等——”
“无礼之人!”岑吟呵斥道,“谁许你擅自进来了!”
萧无常把手一摊。
“我来拿报酬。”
岑吟一看,那本地藏经正被他拿在手上,翻开有一半多了。
她哼了一声,不满地走近房内,想了想,还是回身关闭了房门。
“那郎君,我正疑惑些事,需得问一问你。”
“只管问便是。”
岑吟来到他旁边,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坐下。二人之间隔着一张茶桌,上面放置着一套白瓷茶具,杯中的茶水仍旧冒着热气。
但是萧无常却碰都不碰。
岑吟觉得他不对劲,就一直盯着他看,反而把萧无常看得有些戒备起来。
“为何……这样看着我?”
“你……当真是佛国护法?”岑吟观察着他道。
“我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萧无常寂然道。
“倒也不必发此毒誓。”岑吟叹息着摇头,“你只当我是随口一问。”
萧无常没有作声。他合上经文,将手掌摊开,送到岑吟面前。
只见他掌心渐渐泛出金光,汇聚成一团,如绣球大小,周围缭绕着无数卍字符,沛然佛气扑面而来。
“如此,可是信了?”他问。
岑吟自然是信了。这般能为绝非凡人所有,妖邪之物对佛法更是退避三舍。若非根基深厚的佛国修者,断然是不能做到的。
然而……
“你并不是妖物?”
“自然不是,但我也非人,非鬼,非仙。”
“可传闻中说,薄命郎君,乃是妖邪。”岑吟对他道,“这又是为何?”
“我曾言,这薄命,本该是白面。”萧无常笑道,“不过传闻也不算错。我成为护法之前,的确是妖邪。”
“若真如此……莫非你——”
“我有大过在身。”萧无常直言道,“身为妖邪之时,未曾做过什么好事。”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腰间取下一只青色小葫芦,倒出粒金丹送入了口中。
岑吟这才发觉他的腰上悬了许多玩物,桃木剑,荷包,翡翠配饰,暗器等一应俱全。样式虽小,做工却极为精巧,竟有些不像凡间之物。
“你吃的这东西……莫非是丹药不成?”见他将葫芦挂回腰间,岑吟便随口问道。
“道家丹方,比佛家只多不少,怎么仙师认不出这是什么吗?”萧无常嘻嘻笑道。
“我哪里认得尊驾之物。另外,你也不必叫我仙师,称我名字即可。”
“我非神,却也非人,因此吃不得凡间之物,只能吞金丹,食月气,饮露水。”萧无常晃了晃手中的葫芦,“人间灵气弱,多污浊气,行走得久了,多少有些损梵行。”
“你不常在人间吗?”岑吟听他的说法,料想必是与上天界有关,因此多了许多好奇,“莫非……你能通行九霄宫阙?”
九霄宫阙乃是诸神居所。萧无常想了想,略略点了点头。
但他却忽然收起笑容,继而用那双诡异的眼睛盯着岑吟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