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一句话说完,晦暗的车窗正好抵达底部,没有了遮蔽,空气中的热流也一大股地涌进了车内。
车外的闷热与干燥都从文茵的脚底升起,一点点爬进了她的小腿,然后向上,逐渐蒸到了她的脑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中暑了。
她居然在这车里见鬼地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此时背靠在座椅上,西服的线条很是硬朗,而他鼻梁上那副斯文的镜框,冰冷地折射出了一道寒光,滑过了文茵的眼底。
鼻梁高挺,双唇寡薄,他徐徐抛来一记深邃的目光,让文茵的身体如同火架上的蚂蚁,开始被煎熬烤热。
而她那颗本该怒气腾腾的小心脏,此时突然就像坠入了深海,“滋啦”一声,火苗全部熄灭。
甚至还能让她听见那水流刮翻耳朵的扑打声。
“翟……翟北祎……”
文茵微弱的声音低不可闻,然而蠕动的双唇却证明了她确实在说话,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他的名字喊错……
被念出了姓名的男人一声冷哼,时隔三年,再从前女友的耳朵里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感觉,还真有点儿带劲。
那是一种,喝酒喝高了,想把酒瓶都给砸得四分五裂的带劲。
翟北祎目光森冷,抬眸看她,丝毫没有温度。
后槽牙似乎还隐隐磨紧了,“当时要分手的是你,现在还来骂我是渣男?文茵,是谁给的你这种迷之自信,你告诉告诉我,嗯?”
文茵的唇角都要僵住了,估计也真的是僵住了。
天底下就有这种狗血的巧合,还发生在了她和翟北祎的身上,有点欲哭无泪,又有点让她发自心底地叹息。
她尴尬地拨了一下耳后的碎发。
“我说这其实是个误会的话,你会相信吗?”
她小心翼翼的口吻,与刚才相差巨大,骂他的时候嗓音嘹亮气势汹汹,而现在,强装出来的镇定,翟北祎几乎一眼看穿。
三年了,她都没有这么软软地跟他说过话了。
喉头一痒,上下滑动。
翟北祎收回目光,只是话音不耐,“上来。”
文茵半僵在车外,面容仍然镇静自若,但是心里相当不知所措。
这……前男友的车,上还是不上?
翟北祎似乎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寂冷的容色加深,他又重复了一遍,“你是没听见吗?”
听着他低沉的话音,文茵的指尖忽地,微微一颤。
没出息,没出息……不过就是反问了一句,她怎么紧张得连指尖都抖了一下。
好像是为了缓解这种氛围,又好像是人内心的那种逆反心理,你越怕什么,就越想去证明什么。
文茵此时,就想证明,这么多年了,她没有在躲翟北祎,也没有任何放不下他。
稍微鼓起了一点勇气,她尽量让高跟鞋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动听,又铿锵有力,而不是像三年前的她,总是被他像小鸡仔一样抓在身边。
打开他副驾的门,文茵的长腿往里一跨,肤白如雪,修长笔直,是绝对的漂亮。
翟北祎黢黑的眼珠往那滚了半圈,不动声色。
被他那种带有什么意味的目光打量着,都让文茵都有些不自在。
她尽量平稳了气息,“刚才真的是误会。”
翟北祎的视线已经落到了别处,侧脸对着她,并未转过头来。
喉头闷闷的,语调兴致不高,“嗯,你继续,我听着。”
文茵的嗓音比同龄女孩儿要娇软一些,所以说起话的时候,总是有点甜甜的,没有威慑力。
为了掩盖这个现象,她工作时沟通,都会刻意压粗一些嗓子,让自己的音调更低、更冷。
而此时,她又习惯地用这种声音跟翟北祎说话。
“其实,我是来找一个朋友的,我刚才在马路上看到你的车开过去,我认错了……”
事情的经过大概是如此的,但是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翟北祎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
这下,终于转过头去,目光一沉。
“你这声音怎么回事?感冒了?”
文茵一愣,“啊?”了一声,下意识捏了捏喉头。
然后明白过来,刻意地调整了一下语调,“工作时候习惯了,现在呢?是不是好多了。”
重新恢复了本音,她有些奶奶的娃娃音无故就夹了一些娇气进去。
翟北祎的目光在她的唇上飘了一下,轻声答道,“嗯,听着好多了。”
文茵傻气地点头,也没多想。
两人尴尬地一左一右地坐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主动问一问他,她能走了么?
翟北祎刚从南城回来,都还没来得及回家一趟,约的人时间还没到,他本来只是想停个车,然后去买杯咖啡。
结果就被文茵半道堵在了停车场。
这么一来,咖啡也没那么香了。
他侧目向她看去,局促的模样都从绞紧的五指里泄露了出来,可能她自己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好。
分手三年,再次见到他,还是那副有点儿怂的乖巧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