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坐在书案前开始傻笑。(2 / 2)

阿娇正娇妒 西音令 7431 字 2020-12-08

而已经变成临江王的刘荣,也没有活过第二年。

他被苍鹰郅都以坐侵庙壖垣为宫之罪,传到中尉府受审。

郅都责讯甚苛,连他想要刀笔为书谢上都不肯,还是他原先的太子太傅魏其候窦婴给他送的刀笔。

刘荣并不傻,他从郅都的冷酷无情中,体悟到了更深的含义。

他的父皇,为了不让新任太子往后难做,为了汉室天下的承平永继,希望他死。

罪名是什么,是罪无可赦的滔天大罪,还是无关大雅的区区小罪,都不重要。

他的父皇,只是希望他去死。

那么,为了报答父皇的多年教养,为了给汉室尽最后一份力,他写下绝笔信,然后慷慨赴死。

彼时,刘彻七岁。

他很伤心,他是真的很喜欢温文儒雅的皇长兄的。

他的伤心是毫不作假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为了失去兄弟而伤心。

没有人能想到,他的伤心中还掺杂着不可言喻的愧疚。

他的太子之位,才是皇长兄自杀的最根本的原因。

他说过,他是很聪明的。

以至于,就连父皇都说他圣彻过人,并因此为他改名。

可他不能同任何人倾诉他的愧疚。

他是既得利益者,这样的结局确实是对他最有利的。

说出来,会叫人觉得虚伪做作。

尤其是不能让父皇母后知道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那会寒了他们的一片为他之心。

只有阿娇——

只有阿娇同他说:“彘儿你好好念书,以后做一个圣明天子,那就没有辜负大表兄。”

然后,她轻轻地搂住他,给他她所有的温柔:“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所以——

要他来说的话,母亲和姑母的结盟,带给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让他成为了皇太子。

而是,得到了阿娇。

但话又说回来了,成为夫妻又能怎么样呢?

除了能永永远远地在一起,相守至死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要知道,他们现在就要好得不行,远胜长安城中许许多多的夫妻了啊。

他没有向任何人吐露过心中的这个疑问。

还是之前就说过的那句话,他很聪明的。

他尝诵策数万言,无一字遗落,让父皇甚是得意,让太傅卫绾颇为惊喜。让侍读韩嫣深感绝望。

所以,他哪能告诉别人,他居然默默地,有这么一个听起来就傻乎乎的疑问?

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说的啊。

反正,忍一忍又不会死人。

不过呢——

这个疑问,在四天前,有了要戛然而止的趋势。

博大精深的汉语,为他量身打造了一个词语:顿悟。

阿娇……阿娇姊亲了一下他的左脸。

毫不防备地,突如其来地,就在他送她出含丙殿时,她忽然轻轻踮起双脚,蜻蜓点水般地在他的左脸上点了那么一下。

然后,然后她就一阵风似的跑掉了。

全然不管她在他脸上放的那一把火要怎么办。

他云里雾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回到寝殿。

然后,他坐在书案前开始傻笑。

是的。

傻笑。

他居然傻笑。

而且,还不知道傻笑了多久。

因为,当他从恍惚神游中反应过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亥时二刻了。

他寅时三刻,就要起身洗漱,然后练武读书了。

而他到现在,还没有用暮食,也没有沐浴。

最要命的是,白天太傅布置下来的课业,他还一字未动。

怎么会这么快就亥时二刻了?

要不是殿外万籁俱寂的,确实是深夜了,他几乎都要怀疑是滴漏坏了。

他很有些带气地看向侍立一旁的春陀④:“怎么回事?不知道提醒孤用膳沐浴的吗?”

春陀自幼就贴身服侍他,是他身边最得信任的小黄门。

因而听了这语带责怪的话,他非但没有吓得伈(xǐn )伈睍(睍)睍⑤,反倒压抑着噗嗤了一声,然后碎步上前来,偷偷摸摸地告诉他:“我的殿下啊,奴婢都不知道提醒了您多少次了,是您充耳不闻,一直……一直在笑。”

嗯——

托春陀那短暂却又意味深长的一下停顿,他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在简简单单地笑,而是冒傻泡冒到人不忍直视的那一种笑。

他当即伸出双手,用力在脸上揉搓了一下,企图将那傻笑抹平了。

然而——

直到火急火燎地补完课业,草草收拾一番睡下时,他都没有成功。

他带着轻微的黑眼圈,一直笑到了第二天。

笑到侍读的韩嫣忧心忡忡,以为他没被太傅折磨发疯,反而让皇太子拔得了头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