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都该结发为夫妻了(1 / 2)

阿娇正娇妒 西音令 6453 字 2020-12-08

将近巳时了。

澄澈清冷的朝气早便落潮而去,升临飞檐的太阳接管了天地间的秩序。

金波穆耀,浩然而明灿,磊落而盎然。

高广疏阔的长信殿,拢聚住这些鲜亮又柔软的光,铺设开满殿通明。

静性养心的安神香,在错金云纹博山炉中低吟浅唱,淡蒙蒙的雺雾,自透雕镂空的山峦氤氲而出,涟漪曳曳,暗香溶溶。

对于秋意渐浓,萧瑟渐生的九月来说,这样难得的好晴天,晴一天,便少一天。

合该无所事事地冥然兀坐,任凭风卷旆(pèi)旌,任凭光尘浮漾,任凭日影移动。

唯有如此虚度光阴,方才不负清风朗日。

很可惜,外王母并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她沐浴在灿灿天光中,端坐于缋(huì )纯①蒲筵上,蹙金②如意云纹在漫流的襟裾上懽(huān)舞盘旋着,衬映着那满面的愁思茫茫,宛如如火如荼的茑萝花丛蒙了层白灰般,直瞧得人煞是难受。

“往年这时节,武儿都到长安好几日了。”

即便是平铺直述的语气,也仿佛在嗳声叹气一般。

落座下首的母亲,听了这话,忍不住心疼,更忍不住无奈:“您啊,越这么念叨,不越觉得等得难熬吗?”

未等语罢,又怕这话引得窦太后更加伤感,忙又换了副轻快口吻劝道:“也快了。至多再有个十来天,怎么都见着您这小儿子了。”

外王母一哂复一叹:“我也知道,不那么盼望着,等再相见时,别有一番惊喜在心头。可是——”

她稍顿了顿,那微阖的双眼,宛如能从黯淡多年的一线天中视物一般,“如何又能不望眼欲穿呢?我这一辈子,总以为是在活自己。可越往后啊,越发现其实是在活孩子。纵便是安富尊荣,也抵不过你们姊弟几个亲亲热热地唤我一声母后啊。”

她言及至此,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喟然长叹道:“也不知道,这回能不能容他多住些时日。”

这一声叹息,简直把偌大的宫室都叹地定下来了。

母亲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说皇帝不够宽容吗?

可兄弟手足,再是情深义重,又如何比得过承继血脉的儿子,那是皇帝生命的延展。

母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皇帝提议要立梁王为嗣,皇帝心中能不抱怨母后的厚此薄彼吗?

至于梁王,被九五之尊的空梦迷了心窍,竟敢令人刺杀袁盎在内的十余位朝廷重臣。

虽说没能全部得手,但如此嚣张行径,亦是立汉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皇帝心惊之余,恼怒之余,恐怕心寒齿冷到了极点,如何还能待梁王如从前?

劝母后不要侥望吗?

可她亦是母亲,亦有子女。

若是她的融儿,或是她的须儿,抑或是她的娇娇,同她如云流风散般天各一方,唯有年终得见数面,光是这般想想,都觉得肝肠寸断,不堪忍受。

而武儿封王就藩,至今整整三十四年过去了。

三十四年,那是一万两千多个日日夜夜啊。

孩子生病了,做母亲的不能煎熬汤药。

孩子难过了,做母亲的不能宽解安慰。

孩子开心了,做母亲的亦不能分享喜悦。

总而言之,彻心彻骨的思念,无穷无尽的记挂,足以令人病急乱投医。

只是,母后这乱投医,也委实投得太昏头了。

居然觉得武儿是藩王,不能留京的话,那便让他做储君好了。

等武儿得留长安后,再还立大位于皇帝之子。

如此一来,岂不是尽善尽美?

可爱子是人之本性,自私更是人之本性。

从前选贤与能的公天下,不正是因此变迁成世袭罔替的家天下吗?

武儿有五子五女,他能全然不为他们打算吗?

皇子与王子,公主与翁主,如何能相提并论?

即便武儿感恩戴义,决不违约。

可武儿的五个儿子,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手的大位又飞出去?只当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吗?

届时只怕免不了兄弟阋墙,甚至手足相残。

且若是行兄终弟及之义,又如何令宗室藩王诚服?

难道他们不是孝文皇帝的兄弟?不是大行皇帝的兄弟?

如此一来,只怕是谁也服不了谁,七王之乱的祸端又将再起。

再加上边境虎视眈眈的匈奴,汉家天下禁得住这般折腾吗?

母后深陷于殷道亲亲之义中,幸赖刚正沉毅的袁盎这一番直言切谏,方才使母后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