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长岁与君逢(二)(1 / 2)

长云令 故姈 6092 字 2020-12-08

翌日,苏盏匆匆留下一封手书给卿予之,便随着羽卿眨眼之间到了三十九里合欢城城墙之上。

她心里又泛涟漪,多年疑惑溢于心:卿卿,她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强的能力?她时而觉得那是最亲近的人,时而有觉得陌生如斯。当年她和君灼儿问过,她选择沉默,于是便不再提。

羽卿要找母树,即合欢城里最古老的一棵树。其实这么多年没人真正知道是哪棵。因为人们赏花从来只在城墙上,真正踏足过合欢城中的人几乎没有,因为被君灼儿下了禁令和禁制。虽然各国君王想从这四座天然宝库挖掘更多的资源,可君大城主都发话了,大家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三人分散开来在城中各自探查,要找到羽卿所说的母树。

合欢城里合欢曳曳,云彩光圈透过层层舒展的花羽。羽卿行至丛林深处,拨散开树灵设下的障眼法阵,终见参天合欢母树。

“你就是这里第一棵合欢树?”羽卿询问。等待许久,这树灵一直没有回答她。她微微皱眉,正准备逼出树灵。

树上却传来清亮的男声,“姑娘,这树灵的法灵早已转移了,现在它不过是一棵寿命较长的普通树而已。”

男子从树上飞身而下,水墨衣袍,俊眼舒眉。古波水潭映着星星的眸子,微微聚光,很温柔又很凌厉,很亲切又很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直直向羽卿心中猛然袭来,她竟微怯怯地后退了半步。

“卿卿。”

“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静默且尴尬了片刻,两人再次不约而同地开口。

“卿予之?”

“你还认得我?”

这眼前人便是卿予之,和酉都少年的模样及其相似,只是身量高了、更挺拔,一身威严的沧桑感;和辰城印象里踏着风雪归来的爱人模样不差,只是却瞧着冷漠了,也憔悴了许多。

水墨衣袍里骨节分明的手在颤抖,他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深切地激动,甚至为了让她想起初遇时,故意营造这一画面,可打脸来得太快,她并没有失忆?

那这两千年是故意要与他断情绝爱?当初一声不吭就离去,把他留在这里又算什么?她不知道他找了她整整两千年么?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天的思念,每一次的怀抱着希望又落空的感觉,这又算什么?过去两千年他以为是她失忆了才没有来找他,他一直觉得重逢一定要海角天涯跟着她,保护她,可是现在算什么!?她根本没有忘记自己,过去那些,甚至这两千年,在她如今毫无情绪、不屑一顾的眼眸里,如同尘埃!

真是可笑呢,悲哀和委屈迅速在眼里划过。最终化作无奈地笑,压平内心滔天愤懑和难过。略带嘶哑的声音传来,眼前人的眼眸瞬如冰霜拒人万里。“你并没有忘记我?所以,两千年了,你在刻意躲着我?”

“没有,”现下的羽卿只恢复了一小段记忆,过去和秋生的种种似乎已经和她无关了,因此曾经或许深爱的人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当不熟悉的人看待。

那人眼角微红,紧抿着薄唇,良久后生生被气得逼出一句话:“我一直在找你。听苏盏、君灼说你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还失去了部分记忆,原来……竟是这样。”卿予之踉跄的转身,“是我打扰你了。”

羽卿感到莫名其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说的那个“没有”那人理解成了她在回答他“有没有忘记他”的那个问题。

“不是,你理解错了。”羽卿解释,“我不太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说没有,是没有在躲着你。”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急于解释,她向来对除了盏灼二人以外的所有凡人都漠不关心的,然而近来回了这长云大陆渐渐对很多人有了恻隐之心,今次更加严重甚至有些失态。

背影看着仿佛舒了一口气,缓缓道“每次相遇都在合欢树下,我们却不能有一个合欢的结局。”

羽卿想起了什么,第一次他误会她哭了打扰了她休息,第二次她误会他要圈地阴差阳错和人类结下不解之缘,这一次又让她毫无准备的遇见她暂时不想见的人,这合欢树,果然与她相冲。

正想着,却见那人貌似艰难地转身并渐渐向她靠近,目光灼灼,一片白色绒羽花擦过他发尾。羽卿突然就这么呆呆地,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一瞬馨香带着微凉栀子前调、馥郁的玉兰中调,沁骨的梨花意和一丝夹杂青涩暧昧的尾调,她进了一个怀抱。这香味好熟悉……令她莫名的安心。

脸颊恰恰抵住那人肩头,感受到了那人心脏有力地跳动,有一点快,好像也不是一点快,是很乱。

羽卿缓过神来,什么!她就这么被抱了,如此轻而易举?

她欲推开,哪晓得那人怀抱越来越紧,生怕她消失不见似的。羽卿正准备用法力,那人却先松了手,轻轻地唤着“卿卿,无论怎样,再见到你,我真的好开心。”

“不要唤我卿卿,”羽卿退离三步,皱了皱眉,“秋生,或者卿予之。你喜欢的羽卿,我还记得你给她的名字,羽泠。不是现在的我,而我也并不打算把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装在我脑子里,她的记忆我会用化归诀将其消散成初始能量重回我身,不会让那些再次展现在我脑海里。”

这话很是伤人。但羽卿心想有一些事情还是说清楚得好,犯过的错莫要再错,这不是人类常说的么。在云锦盆地她也曾期待眼前这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是近了理性会告诉她,不要去碰不要去感受,就在熟悉的感觉即将弥漫四肢百骸时,她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和心跳。

另一边,那人看着突然离了三步远的熟悉身影,心里按下孤凉与失落,抓住话里的漏洞,想要进一步击溃陌生的隔阂:“阿泠,你说你不会让记忆重现,那为何又知道我是秋生,你是羽泠?你说,没有你我之间记忆的你便不是过去那个我爱的人了,那这么说,如果有那些记忆,你就不是现在的你?但事实,你现在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你说你还是现在的你吗?”

这熟悉的口吻,和酉都大街上问自己从何而来的那个严谨少年完全重合。这让羽卿有点头疼了,从前没有糊弄过的人,两千多年后,依然如此。

“仅此而已,不论我是过去还是现在。我们之间止步于此中唯有的几个片段。”她双指点了点自己额头,“今后,你也忘记我吧。这样或许对你公平些。”

她欲消散他脑中的记忆,正凝指施诀间,手被另一只稳健修长的手握住。她的心本被封住了,却自行冲破封诀,狂乱地跳动。

“卿卿,你何时变得这么独断了?你既以神位自居,更应懂得浮壁上的道理才对——尊重万物而顺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