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六月初六。

宜嫁娶。

一列送嫁的队伍自固阳郡东出了城,十里红妆,绵延不绝。

八人抬的轿子漆了大红色,轿顶和轿身刻了八宝莲花纹,取得是百年好合,永结鸳盟之意。

这是固阳大户徐家的花轿,它们将沿着固阳城东的官道,一路绕行邙山脚下,最终来到泾罗河边,乘船南下,去往大梁九府十三郡最南边的暨南府。

一路上莺飞草长,锣鼓喧天,好不热闹,本该是人人称道的喜事,可这送亲的队伍之中却看不出任何人面上带着喜色。

出了固阳郡五六里,锣鼓声便悄然停了下来,这桩婚事实在是没什么可庆祝的。

徐家这位大姑娘远嫁暨南府不说,要嫁的夫君也与寻常不过,那是暨南府刘员外家的独子,虽然对外传言,这刘公子三岁能吟,七岁能武,可唯独这身体倒了,是个十成十的病秧子,年初的时候,刘公子生了一场大病,就想着找个人家来冲喜,别人家都不愿意自己捧在掌心的姑娘受这份羞辱,可徐家却因为丰厚的聘礼忙不迭将自家姑娘送上门。

徐家姑娘也是可怜,听了这消息,自己锁在房里哭了许久,求也求了,跪也跪了,据说是闹得不亦乐乎。

原本众人都以为这桩亲事就此作罢,可最终也不知道徐家发生了什么,这徐姑娘还是披了嫁衣,上了花轿,随着送亲的队伍准备南下。

两个跟轿的侍女走在一处,脸上都是惨淡的神情。

她们都是刚刚被徐家买来的丫鬟,原本以为进了大户人家,会有几天好日子过,可谁想到……

“我听说,这刘公子根本不是病了,而是病死了。”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耳边,压低了声音说着。

听了这话,另一个骇了一跳。

“可别乱说啊。”言罢,目光还扫了身旁的花轿一眼。

“我可没有乱说,若只是冲喜,整个暨南府哪里找不出个家世清白的好姑娘来,偏偏要跑来固阳,娶徐家姑娘,说的天花乱坠,许了那么多好处,压根就是因为这不是冲喜,这是……”

冥婚两个字还没有从那侍女口中吐出来,送亲的队伍已经走到了邙山脚下。

青石板路开始变得蜿蜒细长,两边的竹林在徐徐清风的吹拂之下,发出独有的沙沙响声。

远山、烈阳、斑驳交错的树影,刚刚还振振有词的姑娘忽然觉得自己眼前一花,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那树后飞掠而过,让她一顆心都提了起来。

“那里是不是……有什么……”她的声音有些抖,连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送亲的队伍都停下的脚步,众人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一只响箭从队列的右侧树林中飞出,直冲走在最前面那人手中的锣面。

铜制的锣面与铁制的箭尖碰撞。

“噔”

一声摄人的脆响后,锣从执锣之人的掌中脱手飞出。

锣与箭跌落在青石板道之上

一瞬间,异乎寻常的安静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许久之后、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高声喊道。

“山匪,是山匪!”

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都知道,固阳城外,邙山之中,泾罗河畔,有一群山匪,他们嫉恶如仇,劫富济贫,虽为山匪却从来不伤害黎民百姓。

可匪终究是匪。

当一只冷箭从旁射出,送嫁的队伍就犹如同架在火上瞬间开了锅的热油,四散奔跑。

什么锣鼓、什么嫁妆,统统顾不上了,全都丢在一旁。

跟在轿身旁的侍女们,胆子大一点的,早就掉头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胆子小一点的也是蜷缩着抱在一起,彼此壮了胆子,寻了安全的去处。

拾轿的轿夫们是反应最迅速的,人群中呼救的喊声刚刚响起,几人便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同时松了手。

沉重的花轿落地,轿中发出一声少女的闷哼,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显然是对方始料未及的,她手扶着一旁,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就听外面一片嘈杂,数声马嘶由远及近。

“当家的,看样子,今天是大丰收了。”银铃一般少女的笑声传来,那是一个柳眉杏眼笑盈盈的姑娘,一根黝黑的辫子辫得俏丽垂在身后,她一身靛蓝衣裙,坐在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之上,身量虽娇小,但那匹看上去性子颇烈的马,却在她的驾驭之下,显得异常温顺。

她握着缰绳沿着送嫁队伍丢下的一片狼藉慢悠悠绕行一圈,这才朝着身后不远处招呼了一声当家的。

那姑娘面朝的方向,刚好是那只冷箭射出的方向。

斑驳树影之后,一人牵着马走来,她手上握着一张弓,荆木所制,算不得上好的材料,可就是这张弓,射出了刚刚那一箭,让数十人闻风散胆,四散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