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天南地北(2 / 2)

从青岛到东京 王渔樵 5312 字 2020-12-04

这一年中考,我是我们初中唯一考上县城重点一中的学生。班主任郑毛变成了副校长,如果麦冬没有逃跑的话,他肯定也能考上一中,郑毛则很可能就不是副校长而是校长了,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我骄傲地成了为县城一中的高一学生,据说一中考上大学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我在亲友面前夸下海口,我只考二所大学,一所是北大,一所是清华,其它学校我是看不上眼的。我的亲戚朋友们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们认为这只是时间问题,三年之后我肯定将会在北京这二所名校之一中出现。我唯一的姑妈住在县城,她丈夫是我们县粮食局副局长。得知我考上一中后她万分振奋,命令我姑父让出粮食局分给他的一套宿舍,让我周末去住,以助我有地方连周末也不错过学习。那是一套一房一厅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很整洁。

某日的下午,我意外地收到了麦冬从厦门写来的一封信。他说他和郑梅已经到了厦门,只是很难立足。他的身体那夜被赵高峰打坏了,具体说一是胃不好,二是下面的弟弟变得很不顶用,就连和郑梅做那种事都很勉强,经常惹得郑梅不高兴,一直没治好。由于学历低他们俩工作也不好找,地址不停地换来换去,所以我也不必回信。他只是叮嘱我一定要考个好大学,不然将来很难混,此外千万不要忘了,要是有了他姐的消息,一定要常去看看她。

几个月后,郑疙瘩背了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来到学校找到我,我和他来到了我姑父的宿舍。我和他天南海北地胡吹了整整一夜。他说他发现当木匠已经没有什么前途了,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直接去买家具。所以他打算到南方打工,我担心地问他想去哪里,他说他要去深圳,我这才放下了心。郑疙瘩说他其实很喜欢郑梅,现在心里面还天天挂念她。他私下里向郑战胜提过亲但被拒绝了,郑战胜的理由是大家都姓郑是根本不能成婚的。郑疙瘩查了查祖宗关系,发现他家十代前跟郑梅家都没有什么血缘了,他明白郑战胜其实是嫌他穷。

本来以为当木匠就能赚到钱,谁想到一分钱都没捞到,后来他开始偷和抢,弄到了一点钱但差点被派出所抓住,这才决定洗手不干。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南方打工,等赚到钱后女人多的是。他发誓一定要找一个比郑梅更好的,他并不是想跟郑梅睡觉,而是真心实意想娶她回家和她一起过日子,要说跟女人睡,郑疙瘩说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报出了我们村五个男人的老婆和二个未出嫁女孩的名字,他说这七个人都跟他睡过。这七个女人我都认识,在我看来她们都是规规矩矩作风正派的人,郑疙瘩的话我根本不信。他看出了我的怀疑,得意地讲出了勾引这七个女人的每一个环节,包括和她们每一个人做那种事的次数、地点、以及她们身体的千差万别。郑疙瘩说她们之所以愿意和他做那种事,是因为他做这种事很厉害,让她们觉得舒服。如果她们舒服了,就算你不找她们,她们也会千方百计地来找你。谁说农村封建?谁说农村妇女保守?谁说农村人比城市人老实本分?其实都是扯淡,说这种话的人他根本就不了解农村人。郑疙瘩说的细节多了,我就不得不信。

春节回家的时侯,听我妈神汉郑磨墩找到了麦英,杜花珍把她嫁到了一个很远很偏僻的村子,还赚了一笔彩礼。我买了几包点心,千里迢迢跑到她家,她看上去很呆很僵一脸惨白,披头散发,像是刚从坟墓里钻出来的一个鬼。即便如此,此后我还是常去看她。

赵缨,这就是我此生经历的第一件恶事。我害了麦冬,辜负了他的信任,由于嫉妒,我毫不犹豫便把他出卖了。我暗暗喜欢郑梅,但却总是装出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至于郑疙瘩,我希望他能当好我的替罪羊,让麦冬永远认为是他出卖了他。只要以后我们不相见,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揭开。事实上我们也的确有十几年没见了,而且从那时起到现在,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

高二那年我家发生了几件新事。我姑给我五叔说了一房媳妇,他随他媳妇远到山西定居了,我爷爷便成了孤身一人。我爸看我弟苏北学习成绩实在堪忧,便花钱购买了一个如今看来毫无用处当时却很有含金量的商品粮户口,让我弟到他那个小县级市里读初中。出于综合考虑,我姑决定让我爷爷到我家去,由我妈来照顾他的生活。我爷爷那时已将近八十,面色红润,腰身挺拔,脸上长着白胡子,常穿一件白色褂子,下面是黑裤子,腰里系着布做的裤腰带,足登布鞋。我经常怀疑他身负绝世武功,是隐世高人,可惜他从未证明过这一点。

所以赵缨,当你说梦到一个白须老人时,我马上就觉得你梦到的是他老人家,当你画出来后我就更确定是他了。可见我们俩个的事情,我爷爷是完全知道的。我上大学后他去世了,可我相信虽然肉身离世,但灵魂仍在天空的某处停留,随时关注着他这个并未对他尽孝的孙子。为了安抚我妈,同时也是满足我们全家人对女孩的渴望,我姑从四川给我拣回来一个才刚刚几个月的妹妹。我妈给她取名小丫。她有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小小的一点点,便已学会双手捧着奶瓶喝奶粉。全家人倍感欢欣,我爷爷一生儿子多孙子更多,他与众不同地重女轻男,视我妹妹小丫为绝对的掌上明珠。

这年我得了一种病,我开始频繁做恶梦,梦里面麦冬变得和他姐姐麦英一样也很像一只鬼,面色惨白嘴唇血红,一而再再而三张舞爪扑向我,我常在梦中惊醒。我的肠胃开始变得不好,这也正是你打扫我房间时看到诺氟沙星和正露丸的原因。我再也找不到小学初中时学习的感觉了,因为精神从未集中过。那年高考成绩很不理想,我被一家地方师专录取了,这离我上北大清华的梦想相距甚远,我撕毁了那张录取通知书,灰溜溜地到了我爸那小城市的一所高中成了高四生。

在这里我遭遇了初恋。那名女生叫陈玉玲,你那些画中的第一位就是她。我们的相识与全世界任何少男少女的都截然不同,那源自她一次过分马虎的例假,我无意间看到了她白裙子后面的一陀鲜红。

( 从青岛到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