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文官村(2 / 2)

香江旧事 毕时叁 7115 字 11个月前

骆兴的愁眉苦脸,罗少看在眼中,嘲讽一笑,掏出钱夹子,点出了两张百元大钞,随手扔到地上,嘴里吃了一口三明治,问起了他最关心的事:“找好人了咩?”

“罗少,一早就找好了,我现在就叫他们过来。”

骆兴没有不食嗟来之食的尊严,穷乡僻壤,尊严可当不了饭吃,况且这顿饭是靠他的一张老脸赊来的,周婶还等着他结账付钱。

于是舔着笑脸,从地上捡起两张百元大钞,飞快地揣进兜里,跑出去叫人,像是怕罗大少反悔,把这赏钱收回去,滑稽的小心思,连贯的动作,惹的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唯独是混血女人只是在一旁皱眉不语。

冷嘲恶讽传到了差馆的后院,咱们的男主角刘存义正躺在摇椅上,脸上扣着斗笠,听着收音机中的《游湖借伞》,手里打着拍子,嘴里跟着旋律哼哼几句,全然不顾前院内的吵吵嚷嚷。

吵闹声男主角不在乎,但有人在乎。

屋子内走出一个光着膀子的年轻人,头发乱的就跟鸡窝一样,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从屋子内走出来,看样子,是被前院的声响吵醒了。

“是那来的瓜皮,大中午不睡回笼觉?跑来吵小爷的好梦?”

“老子要劈开他们的脑壳看看,这帮龟儿子是不是瓜兮兮!”

出了屋子的刘存信,嘴里骂了一大通,一屁股坐在摇椅旁的竹马扎上,抓起刘存义盖在脸上的斗笠,不停地扇着风,顺手拿起一旁的茶壶,往肚子里灌温茶,降心火。

“戒怒!戒躁!”

“你个瓜娃子,整天就跟爆竹一样,一点就着。”

斗笠被一奶同胞的亲弟弟拿跑,没了遮阳,阳光晒的脸疼,刘存义也只能坐直,端起一旁的茶碗,将碧绿的茶汤一饮而尽。

刘家兄弟两人字正腔圆的川渝方言,证明他们不是香港的本地仔,用跟在刘家兄弟屁股后耍的文官村烂仔们的话说,就是捞松,也就是老兄的意识。

“大中午就有人报案,真是晦气!不对,村子的纠纷,不都是到祠堂,让文阿公判案嘛?”

“难道是出了人命官司?”

“我得去看稀奇。”

见有热闹可看,刘存信立刻把鞋穿好,把自己老哥的短褂子套在自个身上,准备去看热闹。

刘存义赶紧拉住要去看稀奇的七弟,嘴里笑着解释道:“不用出去,我跟你打个赌,就赌你手上那支鎏金怀表。”

“不出五分钟,表叔就得进来,请你去瞧稀奇。”

“赌不赌?”

刘存信半信半疑地看着一脸坏笑的六哥,就立刻想到自己前几年被他骗走的景泰蓝罐子,想要摇头拒绝,可又按捺不住自个的好奇心。

不过这个赌局并没有进行下去,就在他犹豫之时,骆兴快步走进了后院,让他这两个赌鬼外甥,赶紧穿好衣裳,给大少们上山当向导。

逃过一劫的刘存信,才知道上了六哥的当,准备今天晚上多抽几支烟,让他好好心疼心疼。

刘家兄弟手脚麻利,换上上山用的粗布衣裳,登上一双草鞋,拿好猎枪,戴上斗笠,牵上狗,就跟着表叔往前院走。

三人一狗走到前院,三人并不起眼,但这狗是压轴的大腕,一进屋,就把还在哄堂大笑的大少爷们的眼睛抓了过去。

这细犬威武霸气,足有七十公分高,身长也接近一米,耳尖钝圆,两只玉石眼,炯炯有神,一身血红色的短毛,油皮铮光瓦亮,看得出来,平日里主人照顾的很好,油水足。

最让人称奇的,是这畜牲的蹄子,四蹄皆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狗昂着头,目不斜视,站在原地,任由主人牵着,不走不叫。

香港地界虽小,但也是商业中心,下南洋,走马六甲的必经之路。

在场几位大少,也都是吃过见过的主,家里也都是中环各大洋行的华大班,钱和见识都不少,可打量了半天,却没有人能说出这狗的来历。

罗少没想到穷乡僻壤中,还有这种稀罕物,于是好奇地开口问道:“这狗倒是稀奇,没见过,不过跟总督府的灵缇,长的差不多。”

“什么名堂?”

牵狗的刘存义,没听懂这一连串的粤语,扭头看向骆兴,想要他帮忙解释解释。

靠!又是个逃难来香港讨生活的捞松!

罗少一眼就看穿了牵狗人的根底,眼中的轻视之意,更加浓重了。

骆兴赶紧用国语说了一遍,牵狗的年轻人这回倒是听明白了,用着磕磕巴巴的粤语回答:“罗少,够养,够养。”

“这是老家的土狗,没有品种,喔把他叫做哮天。”

哮天犬?

这名字起的真够大的!

不知道天高地厚。

还有这两句粤语,他越听越不是味道,这冚家剷好像在骂自己。

看着这两个头戴斗笠的青年,罗大少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脸色也变得的难看,但好朋友在,不好翻脸,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这八仙岭的路熟嘛?”

惯会察言观色的骆兴,看出罗少爷不开心,立刻让两个外甥闭嘴,而后说道:“熟!罗少您别看他们不是新界仔。”

“但他们穿林过山的本事,可比那堆烂仔强多了。”

“他们才来了一个多月,就把八仙岭转了个遍,上次村里有人在山林中迷路,还是他们俩给找出来的....”

“好了!少啰嗦,就他们了。”

罗大少懒得听骆兴絮絮叨叨,非常的不耐烦,不留情面的打断。

“一人二十块,打到鸟,再加五块,要是打到鹰,再加十块。”

“要是打到野猪,本大少给一人一百块赏钱。”

价是高价,现在雇个能说会道的向导,只需要十块,还是青春可爱的女大学生,没头脑的苦力赚的更少,在码头扛一天麻袋,才赚三块,辛苦一个月,才够买米养家的。

骆兴对这个价格,很满意,就拉着两个外甥,出了差馆,到外面吹风,省得再惹这帮大少爷不高兴。

刘家兄弟跟着骆兴出门,但也没有走远,坐在院子外的台阶上,用随身携带军用水壶喝茶水。

“日他个仙人板板,大热的天,老子还要带这帮瓜皮上山,真是麻卖批!”

“打鹰?这屁大点地方,有个屁老鹰。”

“六哥,要我说,直接把他们引到野猪窝去,让那头老母猪,把这帮龟孙们全都拱死。”

“大少?就这帮瓜皮,要是在成都府,小爷想扇那个就扇那个!”

“不过那两个小娘们长的倒是不错,六哥,你要是喜欢,咱们今夜就入洞房。”

刘存信看不惯屋子内大少们的嚣张嘴脸,可又无可奈何,在这异乡,他也只能过过嘴瘾。

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得志猫儿雄过虎,落毛凤凰不如鸡。

刘存义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七弟刘存信,给了一巴掌,说了一声别胡闹,便低下头收拾手上的四号猎枪,一会儿进山还要靠它防身。

他们兄弟在四川再怎么风光,那都是过去式了。

这里是香港,是龙得先窝着,是虎得先趴着,省得让人扒皮抽筋。

在新界待着只是权宜之计,等到表叔把身份证明办妥,他们就要离开了,都说香港是小上海,也是英雄地,有本事就能出头。

他刘存义倒要看看,香江这摊浑水,够不够他两兄弟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