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孔怀虚道，率先提步走出，柳重荫与六顺亦跟上他。</p>
于是三人与宁葭擦肩而过，自走远了。</p>
且说桃叶离了家，先至里尹家中告了假，却往望云镇而去。</p>
来至乡差执事之处明堂，寻到了六顺所言的两个乡差，一名周方，一名祝甲。</p>
两人见了她，也识得，周方便道：“你这个弟弟可凶着呢，我们不过是按朝廷律例办事，你看他把我这胳膊抓得，疼了一整天了都。”</p>
说着伸出左边胳膊，撩起袖子来，果然上面横卧着三道醒目的抓痕，血迹还历历在目。</p>
“可不是，你看我这手。”祝甲过来亦道，伸手右手来，上面一排整齐的牙痕、泛着乌青。</p>
“两位差大哥，真是对不住了，我弟弟他还小，不懂事，我已经骂过他了，这不是特地来给二位赔礼来了。”桃叶道。</p>
“说得轻巧，敢情被咬的又不是你。”祝甲道。</p>
“我弟弟太莽撞，我一定会好好教他的。”桃叶一边说，一边将手中布巾塞到祝甲手中，“这是该交的利银，您拿好，余下的给两位压压惊，两位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p>
祝甲将手中布巾盛物之重处掂了掂，道：“只要你们遵守朝廷的律令，别让我们当差的为难，我们也是很好说话的。”</p>
“是、是，那是一定的。”桃叶道，“以后还要请两位多多照应呢。”</p>
桃叶回至青云村，先至里尹家中做了活计，黄昏时分方才回转。</p>
见她进得屋来，六顺连忙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道：“姐姐，给你这个。”</p>
说着递给桃叶一个小布包。</p>
“这是什么？”桃叶道，一边接过一边将手中物事搁于桌上。</p>
“你看了就知道了。”六顺笑道。</p>
“小鬼，还学会卖关子了。”桃叶望望他，又望了望坐于桌旁缝制的宁葭笑道。</p>
桃叶打开布包一看，原来是一小堆铜钱，她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道：“你这是哪儿来的？”</p>
“是我问孔先生借来的，先应了急，等咱们有了再还给他。”六顺忙解释道。</p>
“借的？”桃叶望着手中铜钱木然道。</p>
“嗯，这是六十个钱，加上家里的九十个钱，正好够了。”六顺道，“姐姐，你快拿去给周里胥吧。”</p>
“六顺，我……”桃叶顿道。</p>
“你怎么了？”六顺道。</p>
“没、没什么，谢谢你。”桃叶顿道，伸手摸了摸六顺的头，愣了一回，将布包重又包好，收入袖中，向六顺道：“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p>
“我来帮你。”六顺道。</p>
“好，帮我把米洗了，我来做菜。”桃叶道。</p>
“我也来帮忙吧。”宁葭放下手中活计道。</p>
“小棠姐姐，你忙你的吧，一顿饭而已，哪儿用得了这么多人。”桃叶笑道，“你早点缝好，若是郑大婶看着好，说不定还能多接一些活儿呢。”</p>
“那你有事就叫我。”宁葭亦向她笑道，仍坐回桌旁开始缝了起来。</p>
晚饭时，桃叶向六顺道：“今晚早些睡，晚上还要起来蒸包子呢。”</p>
“姐姐？”六顺望着她，有些发愣。</p>
“不卖包子拿什么钱还给孔先生？”桃叶道，“早点起来，可别偷懒。”</p>
“好，我知道了。”六顺开心地应道，往嘴里扒了一大口粥菜。</p>
这日五更，鸡鸣声起，桃叶便起身来开始忙碌，宁葭和六顺也在旁帮忙。</p>
三人忙活一阵，一切收拾停当，六顺便挑了担子出门了。</p>
桃叶与宁葭收拾妥当，桃叶也出门去往里尹家中，宁葭就在家中做些针线活计。</p>
宁葭便坐于院中梅树之下，晒着冬日暖阳一针一线地缝制起来。</p>
这件衣服并不费事，今日便可得了。</p>
夕阳西斜之时，她已将最后一处缝制完毕。</p>
看看手中，还有些余布。</p>
她起身伸了伸胳膊，活动活动脖子。</p>
一仰头便望见了满树嫣红，看那嫣红下嫩绿点点，不知何时已出了叶芽了。</p>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流逝，而自己究竟在做什么？</p>
她再次想起桃叶说的祭祀青龙庙之事。</p>
也再次想起了崇清殿外的骇人景象。</p>
为什么皇伯父他竟然化作了青龙之身？</p>
他不是父皇的亲兄长吗？</p>
更奇怪的明明已经死了他，为什么又会死而复生？</p>
又为什么这么憎恨父皇，甚至对父皇的子女都要赶尽杀绝？</p>
究竟发生过什么事？</p>
宁葭仰头望了一回，能回答这些问题的恐怕只有父皇，可他已经不在了。</p>
自己究竟该怎么办？</p>
究竟该去哪里？</p>
在茫茫世间，孤身一人的她找不到任何答案。</p>
第二天，桃叶他们都出门后，宁葭忙活一些时候，便将缝制好的衣衫送去郑大婶家中，还去看望了圆觉和袁丘。</p>
袁丘就在院中教六顺一些拳脚，六顺学得甚是卖力。</p>
秦留思兄弟并不在，留悯身体好些，二人又照常去放牛了，并未见着。</p>
日色偏西时，她仍回至桃叶家中，坐在梅枝斜横的院墙之下，望着梅树上绽开的新花发呆。</p>
坐得一些时候，桃叶回转。</p>
“怎么在这儿坐着？太阳下山了，可凉呢，快进屋吧。”桃叶道。</p>
“好。”宁葭应道，起身来，随桃叶一起进了屋。</p>
“六顺又去跟袁大叔学武去了？”桃叶道。</p>
“是。”宁葭回道。</p>
“东西送去给郑大婶了？她怎么说？”桃叶道。</p>
“她说、很好。”宁葭道。</p>
桃叶回身奇怪地望着她道：“小棠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像没了魂似的？”</p>
“啊？”宁葭忙摇手道，“没、没什么。”</p>
“要是有什么事，可要跟我说啊，找孔先生商量也行，他可会说话了，一准儿能给你说通了。”桃叶道。</p>
“嗯，好。”宁葭道，“桃叶今天想吃什么，我来做吧。”</p>
“你会做饭了吗？”桃叶笑道。</p>
“我、应该会吧……”宁葭道，“每天都看你做的，好像也不是很难。”</p>
“好啊，那今天就你做一顿，我来尝尝你的手艺。”桃叶笑道。</p>
“嗯。”宁葭点头应道。</p>
两人进了厨间，才洗了菜、生了火，忽闻得院子里有人大声叫道：“桃叶、关桃叶！”</p>
桃叶一听得这个声音，脸色变了变，忙迎了出来，道：“周里胥，你来了，屋里坐吧。”</p>
“不必了。”周里胥黑沉着脸道，“拿了例钱就得走，马上就是祭祀的大日子了，一大堆忙不完的事呢。”</p>
“那个、周里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桃叶道。</p>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还没准备好？”周里胥打鼻子里哼出一句道。</p>
“最近镇上人少，每天卖不了多少包子，等过些时候就好了。”桃叶道。</p>
“好，那你就慢慢等着吧，我自会把这件事在祭祀文书里写明白，若以后青龙迁怒，看村里的大家伙儿能不能听你的！”周里胥道。</p>
“周里胥，”桃叶忙道，“我一定会想办法交上的，你就高抬贵手，别、别写……”</p>
“桃叶，不是周大叔不照顾你，村里可已经给你免了，青龙庙祭祀，家家户户必须都要出这份例钱的，你这样拖着不交，要是真的惹怒了青龙，村里大家伙儿可都要跟着遭殃的呀！”周里胥道。</p>
“是、我知道，我一定会想办法的。”桃叶道。</p>
“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如果你再不交，那可不要怪周大叔了。”周里胥道。</p>
“我、我们一定交……”桃叶道。</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