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的！活的！是活的！”富贵吓得脸色发白，往平安身后躲避。</p>
罗平安擦净脸上的泥点，见到白猿老僧不慌不忙抖落身上的土堆，袈裟皂袍被一阵氤氲灵气拂拭干净——似乎没有敌意，平安稍稍松了一口气。</p>
“呃...”富贵欲言又止。</p>
平安有口难开，也不知道这胡子花白的老猕猴听不听得懂人话。</p>
“那什么...”</p>
倒是空法禅师主动给了个台阶下，这衣着光鲜的猴头揨起肥大袖口，摆着凡俗人间江湖架势，不露手掌臂膀躬身行礼，没有作佛礼揉念珠，也没有喊佛号。</p>
“这位施主...”</p>
“哎！”富贵连忙应。</p>
“坐骑生性顽劣，可要好好管教。”白猿瞥了一眼平安的大狼脑袋，与富贵说：“方才隔着六百尺，贫僧听见峡谷里传来动静，准备出门迎客...”</p>
“坐骑？！”罗平安马上直起腰来：“它说什么？”</p>
富贵有板有眼的喝道：“安敢造次！”</p>
平安哪儿能配合富贵表演呀，正准备上前理论。</p>
“嘿？！反了它，猴子还敢骂我是畜牲？”</p>
富贵连忙小声嘀咕，揪住好兄弟的狼耳朵——</p>
“——我们铲出来的泥巴快都把人家活埋了，有点脾气是正常的，你让它消消火嘛！让它去逞这口舌之快！平安，咱俩现在有求于人呢！”</p>
罗平安想了半天，只觉得富贵说得有理。</p>
“那我也不能是坐骑呀..”</p>
“我是！我是！我才是你的坐骑，行了吧？”陈富贵嘴上说着不怎么关心傲霜姑娘，其实比谁都积极，如果能从老猴子嘴里得到灵物药材的线索，那再好不过。</p>
空法禅师眼中，这两个不请自来的怪客突然交换了位置，那金毛异人主动佝下身体，狼怪骑在他背上，就这么开始了一段诡异的对话。</p>
“贫僧正准备出来迎客...”</p>
空法越说越慢，直到陈富贵完全扛起罗平安，脸色严肃一本正经。</p>
“或许是二位施主脚力不济，在峡谷中受罡风袭扰，等的久了，老僧我要入定坐禅，失了所有生机变化。才让施主误以为我是一尊石像...哎，不是...”</p>
老猴子放下所有架子，再也没有什么僧人风范。</p>
“二位施主，你们究竟在做甚么？难道这也是修行功法？”</p>
罗平安挂在富贵背上，正儿八经的答道：“我们师兄弟二人都是从武灵山来的。”</p>
富贵憋着一口气，要把这两米六的大狼背起来还真不是什么简单活计。</p>
“比较...比较偏科...是锻体之法。”</p>
“哦...”空法禅师点了点头，也没有追根究底，听过武灵山的传闻，也知道武灵山的异人异事，“贫僧是南海螟蛉湾真言宗龙智大师的护法，这空法祠堂也是我的修行禅院——到了天魔灾年，有异宝现世，各路修行人你争我夺，免不了血光之灾。大师便嘱咐我下山布施广播佛缘，行善积德助人为乐。”</p>
富贵实在扛不住了，把好兄弟放下来，低声与平安解释道：“这应该是个慈善组织。”</p>
平安点了点头：“听明白了，帮忙拉架的。”</p>
“我这祠堂跟随地龙翻身，受到土灾波及，近几个月从渡厄关周边自然流转，跑到侠踪镇附近。”老猴子好奇问道：“不知二位施主前来拜访，是所为何事？”</p>
罗平安和陈富贵就兰傲霜遭受记名师父欺凌侮辱的事情，原原本本没有丝毫添油加醋，全都转述给空法禅师了。</p>
两人一猴边走边说，来到祠堂前厅，猕猴把佛堂供桌的布帛包裹打开，取出鲜花饼和茶壶，把供给佛祖的贡品拿来待客。</p>
听到一半，空法禅师眉头紧锁，面露狐疑之色。</p>
直到哥俩把傲霜的故事说完，老猴子给二人管上吃喝。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开口。</p>
“若是寻常江湖事情，因为宝贝争斗，因为灵物厮杀，贫僧倒是可以施以援手，化了这血海深仇。”</p>
“可是...这玉衡派...”</p>
空法禅师自知没有这个能力去管玉衡派外门的私事——它要帮兰傲霜说一句话，那都是不给玄铁坊面子，不给玄铁坊面子，就是不给玉衡派内门面子。</p>
况且兰傲霜是一介女流，它一个老猴子能说什么呢？披着僧袍吃斋念佛的修行野兽，最讲究清规戒律，不可偏袒女色落人话柄，难得护生之名去好勇斗狠杀生破戒。</p>
在离暗绝地这种敏感暧昧的禁区，万一和玄真打起来，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谁能活着回去，谁就有道理。</p>
平安看出空法禅师的难处，也没有强要猴头帮忙。</p>
“禅师，我就想问清楚几件事。您要是有那个闲工夫，指点我们几句就好了。”</p>
富贵连忙附和道：“不沾什么因果！不麻烦的！”</p>
“二位施主请讲。”空法眉眼也舒展开，似乎放下了警惕心。</p>
“傲霜姑娘现在走火入魔...”没等平安说完。</p>
空法禅师心智俱全，灵慧过人，早就知道兄弟二人所求之物，沟通起来非常舒服。</p>
“我这修行禅院的绿地里就有赤剑草、血剑草，还有霜剑草，跟随金元灵气所散发的风灾雷灾伴生而来，有通脉扶灵的功效，至于鬼头菇——那是稳气血固道基的常见药材，后殿库房里有。”</p>
“都有哇！”富贵喜出望外。</p>
空法禅师解释道：“离暗绝地灵气充盈，本是九洲福祉三岛来龙，中原各个部洲罕见的异兽仙果都能找到，这些药园里常见的，好养活的草药遍地都是——傲霜施主把它们当宝贝，反倒是作践金丹肉身，或许从来没有吃过灵丹妙药。”</p>
“那就辛苦禅师...”平安本着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想法，还要说点人情世故。</p>
空法禅师反倒不着急去取药，而是问起哥俩的来路——</p>
“——贫僧也从北辰部洲的天魔绝地来，龙智大师驯服我这妖猴，要我念佛修心，送我神奇造化。”</p>
“富贵施主，平安施主。你二人口口声声说，是从武灵山来的，却没有小刀会的令牌，也没有太乙玄门的慧剑。恐怕是胡诌乱编，要诓骗贫僧？”</p>
富贵和平安都没讲话，是大眼瞪小眼。</p>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老猴子不去追究，反而主动打破了尴尬。</p>
“武灵山已经断绝传承，泉死河干灵脉枯竭，没有哪个修行人会说自己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门派。那是无依无靠，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之中。”</p>
“贫僧也相信，侠踪镇郊野山林里，确实有一个走火入魔垂死濒危的兰傲霜姑娘，在等着二位施主去解救。”</p>
“二位施主要和玄真斗法搏命，硬争个道理出来，若是谈起这个草药野菇的来历，不要把贫僧的法号讲出去就好了。”</p>
老猴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眼中都是真诚恳求之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