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欠她的人情，依他的性格，只要她低三下四地求，他必应允，而他与西门昭水火不容的过往，可以最好地掩护他。</p>

至于她敢冒奇险，一是她拖着周先救人，在这等级森严的社会，绝难有人能想到：悲微如尘的贱民，会和高入云端的国公府有关联。</p>

其次，通过这系列的事件，她基本确定：家族的那边，便是梅妃。</p>

临行前她将谷敏亲手做的香囊留给大勇，叮嘱他，她若出事，便将此转交给燕园，解忧的女先生，一定有办法将它交到梅妃手中。</p>

苏容若要赌的，就是梅妃的人性。尽管她应该是嫡系，但她间接害死了庶族姐妹，应当做不到对她的遗孤见死不救。</p>

落子不悔，买定离手，这场豪赌的输赢，明日便见分晓。</p>

睁着眼睛熬到天亮，起床后慢慢地梳洗，庭中梅花开得半残，在淡薄的晨雾中，散发出莫名的清寒和忧怨。</p>

她盯着梅树看得半晌，挽起头发，在庭院来回地走了五十六圈后，才等到苏原匆匆归来。</p>

他向她报告：“昨日吉泰等人已护送谢夫人母子离开，今晨大早休莫随穆那公子到，我快马加鞭将他送出三十里外，回程未见可疑人马。”</p>

苏容若放下心，带着大勇向龙卫公府行去，一路听到差役在宣说龙卫公府和沈府的罪状，曾被大众热烈追捧的天才美男沈玄微，也已成为朝庭的通缉犯。</p>

得到目的地，眼见那威严厚重的大门贴满封条，四周是全副武装的禁军，想起阿禧曾用里面的山水纹地，花堂云湖，水厅林苑来诱她入府的过往。</p>

她曾经想求得庇护的力量，在刹那间轰然倒塌，世间之事，竟然反复脆微如厮。一念及此，她忍不住地全身发凉，下意识地拢紧披风。</p>

高际必堕，盛极必衰。威名赫赫，权倾天下的龙卫公已身陷囹圄，这座恢宏华丽的建筑，很快会迎来自己的新主人。</p>

三三两两的人群，有如她这般面色悲戚，为公府哀叹的，当然也有来这里表达愤怒和鄙视的：高高在上的龙卫公竟通敌卖国，蓄意谋反。</p>

公府高墙边散落的零星花朵，菜叶污泥，剩饭脏水，反射的，全是人心。</p>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擂。不少穿着体面或不那么体面的人们，脸上有隐隐兴奋的光在闪动。</p>

那是站在道德至高点审判别人的满足？被愚弄的蠢笨？或是看到他人从高位落下的喜悦？苏容若不知道，也不想明白。</p>

不幸中的万幸是阿禧和阿诺不在，否则他们必会在公府被抄时誓死捍卫。如今这局面，他俩还有生机，只是其中凶险，比守护勾维有过之而无不及。</p>

她该怎么办，才能救得两人性命？摸了摸王泊之的玉佩，犹犹豫豫地找到右相府，未曾料到，那座清贵庄重的府邸，竟然大门紧闭，悄无声息。</p>

梨花木的门板纹理清晰，色泽温润，上有告示字迹秀致而温润：王相辗转病榻，恕不见客。</p>

连门卫都撤下了，显然是怕他们一时心软为来客通融。</p>

苏容若怔怔地看得半刻，忽然间无声地笑了，带着说不出的自嘲和讽刺：我又犯蠢啦。</p>

一行清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顺着清丽苍白的小脸，悄悄地将襟领洇湿。</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