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子段明宇，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的抬起来头，余光窥视着红雾中炙烧着肉体。</p>

他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他饿了。</p>

即使生死在前，说不清是哪里饿了，也许都有。</p>

压在地板的手部缓缓地捏紧，他压住自身的疯狂欲望，那不是他该觊觎的存在，因为他们本质上不是一种生命。</p>

她在想什么？我还能帮她哪一些？</p>

他第三次开口说道：“宫主大人，局面崩坏至此，多是源自那裴狗的妄加干涉。</p>

但说到底，是最上面那位大人的纵容，也许...也许......</p>

大人该凭借那份血脉，让最上面那位大人，稍稍加以干涉了。</p>

这是我部，目前基于短见给出的不成熟判断，还请宫主大人指摘。”</p>

石心姬回过了神，红雾不再起伏不定，有了短暂的稳态。</p>

她意外地看了一眼匍匐的人，竟然能看到这个层面，倒不是个完全的蠢货。</p>

有些可惜了。</p>

这个法子她当然想过，只是......事不可为。</p>

再说还是看得太浅了。</p>

向来只有他们给至上之人铺路，何时会有至上之人会亲自沾染灰尘，甚至为他们...擦屁股。</p>

石心姬嗤笑出声。</p>

为自己这灵活拟人的比喻，感到了一阵子愉悦。</p>

浮尘还是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啊，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p>

叩心关确实是她未曾预料到的麻烦，只是这个麻烦并不难解决。</p>

她这不是就来解决问题了吗？</p>

石心姬终于说了第一句话。</p>

“回去吧，我已经有了法子。”</p>

那温柔的声音，让段明宇内心痒痒的。</p>

他短暂的失神，不知不觉地就起身离开。</p>

什么也没有问，好像他只是需要一个答案。</p>

“嗒嗒~”脚步声有点乱，就像是主人的心境。</p>

转了两个弯，他忽然一阵惊醒，他疯了吗？</p>

竟然忘了这一点。</p>

这可是在保家的巡视中区域，他怎么能如此的大意！段明宇马上变得警惕，开始机敏的观察周围环境。</p>

同时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不再存在。</p>

当然不是彻底没有，只是被他的能力局限在一个小空间内循环，这也是每一个聆星人都有的能力。</p>

是对声音的简单的控制，就像是一个笼子。</p>

胆颤心惊中他安然回到了坐席，待其中一名保家视线与他交汇时，他回了对方一个“兄弟，执勤辛苦了。”的宽慰眼神。</p>

后者善意的点了点头，又去了别处巡视。</p>

“表哥，你去了哪里？我有点害怕。”一名少女拉着他手说道。</p>

“长长，表哥去办了事情，别急啊，很快我们可能就可以走了。”他小声地安慰说道。</p>

段明宇看向了她，目光中有些愧疚。</p>

说到底，她是被无辜牵扯进来的人。</p>

他们干的不是好事，虽然不知道一开始他不知道，这番被他们踩点打探中的人中，会有几人受到真正的伤害。</p>

可他一开始就明白，他们就是一群帮凶，他还是选择做了。</p>

原因很多，却无甚新意。</p>

“可是怎么离开？那些长得很吓人的保家，不都一直盯着我们了吗？”段长长疑惑地问道。</p>

段明宇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p>

“表哥找了一位大人物，她应该有法子，我们只能相信她了。”</p>

“对不起啊长长，都怪哥哥们能力低微。单独行动太扎眼，才需要你们这些妇孺老幼打这个掩护。”</p>

段明宇愧疚道，这番意外让他们这个群体所有人都陷入了险境，而他作为决策者要背负其中最为主要的责任。</p>

“表哥，你不要看不起人。我也是聆星人啊，我也能成为一名的耳子！”</p>

段长长气鼓鼓道，什么妇孺老幼？不就是时月小了一些，以后比你厉害多了。</p>

“哼！~”</p>

段明宇挠了挠脑袋，貌似说错话了~</p>

他轻轻地揉着她的脑袋，意味深长地说道：</p>

“傻姑娘，你以为的耳子，可不是真正的耳子啊~再说老祖母早就说过，你以后不需当耳子，你又忘了。”</p>

“为什么？”</p>

“咳咳~想从耳子嘴里挖出秘密？真是傻姑娘一个。”</p>

“什么吗？又是这样！”段长长更加生气，甩开了他的手。她不是小孩子了，这些哥哥们却依旧什么都不跟她说！</p>

气死了，这个月都不会理他们了！</p>

段明宇当然不会说，并且最好是永远不说。</p>

他做的不是好事，可他分得清好坏。</p>

他只希望最后的业报，不要祸及家人就好。</p>

一家人，两颗心。</p>

一颗漆黑如墨，一颗炽红赤子。</p>

终究瞒不住，只能藏于一时。</p>

至少目前，两颗不同的心，是共频振动着。</p>

这让段明宇终能找到一丝慰藉，在等级桎梏的五名城中找到一丝喘息的空间，让他不至于完全的行尸走肉。</p>

他感谢她，所以也想保护她。</p>

也要保护这颗未受侵染的心，尽管注定自作多情。</p>

他从紧张的情绪中平复，脑子逐渐的冷静，不像刚才那般想什么的匆匆忙忙。</p>

台上角唱的戏，已经开始波及台下。</p>

这该死的裴狗在裹挟客人，也在利用客人。</p>

怎么办呢？宫主大人，她的法子到底是什么？</p>

全身而退...的办法，除了那位最上面的大人干涉，谁又能拦住这头紧追的凶狗？</p>

字房的其他客人？如果宫主大人出手纵横，也许可以。</p>

段明宇眼前一亮，他好像猜到了宫主的法子。</p>

水温过高、潮汐过急。</p>

会烫伤、会破坏水里所有鱼的生存环境，让字房的大人们感到集体威胁，只要再有宫主大人当出头，他们定然可以景从！</p>

这样不需要那位最上面的大人干涉，也能强行平息这烂潮之患。</p>

虽然这个会有异议，可只要人心一散，楼门洞口之后，一切对裴狗来说都会是覆水难收！</p>

段明宇相信他能看到的东西，站在更高位置的宫主大人，一定早有察觉。</p>

这是赢最多的法子！</p>

只是...宫主大人要何时出手？我们需要充当平息非议的一部分喉舌吗？</p>

段明宇尝试以宫主大人的角度，猜度着自身该如何配合？</p>

恍惚中，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份他推测出的计划，是否唯一石心姬案前的唯一选择。</p>

因为只有这种可能中，他们才会有完整的活路。</p>

这确实是赢的最多的计划，唯一的问题是，石心姬本人需要浮出水面，充当一个旗帜。</p>

而这势必会让裴焕将怀疑的视线，紧紧对准她本人，让石心姬自身承担很大的选择成本。</p>

那她愿意承担这份风险吗？</p>

天镜前的客人都知道了答案，因为事情早已发生了。</p>

没人知道石心姬，现在是否遗憾错过这一个时机，将后续的明镜闷死的可能。</p>

但当时的石心姬，却化作一道无法被捕捉的死亡红影，用行动作出了她的选择。</p>

就像是她想的一样，上位者怎么会考虑为下位者...擦屁股。</p>

更何况并非她真正的嫡系，只是一群贪食的鬣狗呢？</p>

他们在明镜前面，一定会吐露真心攀扯出她，那么便不让他们登上那台上就好。</p>

这对她来说，要更简单一些。</p>

其他就没有理由了，仅此而已。</p>

.......</p>

死亡段落的首字，不是从段明宇开始，句号才是他。</p>

因为他是知道最多的那个人，石心姬会在面前短暂停留，露出部分的眼睛，以确保他的死亡完整。</p>

因此他死前会与她产生短暂的对视，这一眼足以解释他内心的疑惑。</p>

原来是他忘记了，他们才是真正无足轻重的一批人。</p>

轻到死亡，才是他们最不会给对方惹麻烦的嘛。</p>

不像那些大音家，无论是台上角，还是台下的客人。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为了内心所依做许多事情。</p>

原来在这里，连死亡都是不公平的。</p>

原来弃子的感觉是这样的。</p>

原来业报不会讲道理，家人也得为我的选择买单？</p>

对不起......</p>

我错了。</p>

段明宇的眼眸失去了光明，石心姬的半张脸与半条手臂都暴露在空气中，此席间却依旧没有一个活着的客人。</p>

出于谨慎，她举起短刃，在他的瞳孔上划了两个细细的十字。</p>

凝影赋形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对象是一个刚死不久的客体，她不确定它是否依然生效。</p>

她这一路上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唯一的隐患也就是发生不久尚未完全衰退的余相。</p>

但是明镜需要锚点，至上之人回溯也同样需要载体，换言之要做到真正的行迹无痕。</p>

不能让事件中，存在一个可以被利用见证者，无论远近。</p>

至于物证，反而是最不需要担心的。</p>

一方面她足够小心，每一柄留在尸体的短刃，虽然是她的能力构造而来，可却与实际物质并未区别。</p>

另外一方面，在这座超凡之城里，可以伪造物证的方式太多，因此这方面的事物，在证据链条中并不会有太大的作用。</p>

所以行迹无痕的重点，是无人见证。</p>

石心姬很自信，身为路三末端的人，她仅次于至上之人。</p>

她自信可以察觉到看向她的视线。</p>

在她的特殊阎浮能力，与刻意伪装下，她全程未曾察觉到任何的视线。</p>

所以即便是她真的落下什么东西，都不算得有‘行迹’。</p>

这也才是她没有选择看似赢得更多法子的重点，因为在她看来这样选，感觉的简单安全。</p>

而纵横字房中人，将在不可避免承担风险之外，也被那些贪婪的食人鱼狠狠地撕下一块块血肉。</p>

那她将在另外一个层面，看赢实输。</p>

段明宇站着的位置太低，因此他注定看不全，更无法真正猜到石心姬的心思。</p>

他的结局，是菁水楼风波中，无数场关于死亡落幕中，变数最小的因子。</p>

甚至早在牵扯这件事情时，他们的结局就注定了。</p>

区别无非是死在楼内，还是楼外。</p>

说到底，在身后无树之时，他无意中选择了一场看似层次不高的局。</p>

却不知其中藏匿了太多食人的大鱼，他们这些小虾米，就大概率被其中一条有意甚至无意中碾压吞食。</p>

从段明宇的事情中，石心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警惕了许多。</p>

身为主要黑手，也是上华宫一方的主要获益人，加上一些私人仇怨。</p>

她是最不能输的人，因为她入局太深。</p>

不浮出水面，是她战术的重点，甚至为了保险。</p>

那位至上之人，也是被她旁敲侧击请来托底的。</p>

谋定而动，也是她的风格。</p>

善于在大鱼之间徘徊，甚至撕扯抢肉的她，已经将自身也变成一条大鱼。</p>

变大的代价，是不得多动，但每一次动都必要撕扯一块足够养身的肉。</p>

这一次她借着某种东风，盯上了她眼馋已久的菁水楼，准备的工作很早便开始了。</p>

为此她成为大鱼后，少有的亲自入场。作为对等的战利品，只有将整个菁水楼连个吞下，才能值得她所冒的风险。</p>

在失去大树承托后，她必须要要快，才不会使得这块眼馋许久肥肉落入他人之口。</p>

为此她已经付出了许多，盛景之时不过该是她计划的收尾，</p>

让李八巧死在盛景上，是一种震慑。才能让觊觎这块肉的其他鱼，暂且消停。</p>

待她消化完毕，诸事皆休。</p>

只是没有想到李八巧，请来的客人中竟然有愿意跳出来的明镜疯狗，砸出去的浮食还真的让她钓上了有用的鱼？</p>

不过...他难道真的认为，所有的客人都不明白吗？</p>

他认为脚下的高城，究竟该姓什么？</p>

她看着裴焕，就像在看台上小丑，直到因为去寻了小石至，看到他似是而非的模糊态度时，才觉得有一些不安。</p>

为了保险，石心姬这才再次出手消灭了，所有的见证者。</p>

在席间的短暂停留，确保段明宇已然死透，余相也消退大半后。</p>

她这才逐渐地消失离开，这时她无意撇了一眼这群死者当中空地，结果她什么也没有看见。</p>

不知为何，有些心悸。</p>

......</p>

这莫名的一眼，透过了天镜，产生了与台上石心姬的对视。</p>

雍容盛装遮蔽下，也挡不住石心姬娇躯的颤抖，她高高在上的清冷面相中隐藏着某种恐惧。</p>

似乎还有一分难以置信，好像她并不是那个当事人一样。</p>

不用回顾，她也知道所有人都在用余光盯着她。</p>

此时的她，却有更多的疑惑。</p>

这种疑惑产生的恐惧，甚至比目前这事情的后果更大。</p>

它是什么东西？</p>

她到底......又是谁？</p>

或者说，我是谁？</p>

.......</p>

(8000字大章，补昨天更新。)</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