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来自尹绍的肯定性回复，朱檀忍不住一阵头晕。</p>
他读过的史书上记载，大明卫所兵的战力在初期还算不错的。</p>
起码洪武朝的几十上百场大仗，卫所兵都保持了相当不错的战力。</p>
难道就是靠这些人打的？</p>
看看他们的衣服，破烂不堪。</p>
浑身上下脏得一塌糊涂。</p>
精神状态自然也是十分麻木的。</p>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身体状况！</p>
明明是一群正当盛年的中年汉子。</p>
现在看起来，却是满脸憔悴，胳膊腿都细得跟麻秆似的，肚子上也只有薄薄一层皮！</p>
这样的状态，怎么打仗？</p>
朱檀忍不住皱眉道：“把兖州左卫的千户给本王找来！”</p>
兖州卫共九千多人。</p>
其中兖州中护卫人多一些，共有五千。</p>
其他几个卫所都是千户所。</p>
当地最高的长官也只是千户。</p>
很快。</p>
兖州左卫的千户赵年满头大汗赶了过来。</p>
朱檀皱眉看着赵年，道：“本王来此巡视卫所情况！你去召集部署吧！”</p>
赵年愣了愣，随后干笑一声，道：“殿下！如今正是农忙时节，各地都很忙！能否少召集一些.”</p>
朱檀冷笑一声。</p>
老实说，明朝卫所制度本身设计得还是不错的。</p>
这些卫所的军户平日里是民，以种地为生，一到战时就化身为兵出去打仗，为国家节省了很多开支。</p>
同时，卫所里的军户，一般情况下，一户只出一丁。</p>
其他多生出来的孩子就是最普通的老百姓。</p>
只有父亲或者兄长战死后，才会替补。</p>
若是父兄始终平安无事。</p>
那么，其他军户和普通农民无异，都是种地为生。</p>
依赖着这样的制度，明朝通过建立一个个位所巩固和扩大了对边疆的统治，这些军户不断在当地繁衍生息，最终，让这些边疆地区都实实在在掌握在了朝廷手中。</p>
这些卫所，甚至在清朝的时候还在发挥着巩固边疆统治的作用。</p>
很多大的卫所，也并非只是军事组织。</p>
事实上。</p>
有相当一部分大规模的卫所，是拥有司法和财税权力的。</p>
这些卫所，跟小官府无异。</p>
洪武皇帝曾经很自豪地说过“吾尝养百万兵，而不耗国家一粒米。”</p>
这样近似屯田的制度，也让明朝所拥有的军队达到了历朝历代所无法企及的地步。仅仅在洪武年间，就曾经有过180多万军队！</p>
到了永乐年间，更是扩张到280多万人。</p>
这些都依赖于卫所制度的良好运转。</p>
但是，在封建社会就是有这样一个问题，任何好的制度都需要有人去执行，一旦国家形势出现变化，甚至人的思想出现变化，那么很多好的制度在执行的时候就会走样！</p>
历史上的王安石变法是这样，大明朝的卫所制度也是如此。</p>
而朱檀读过史书，对这些卫所军官的猫腻了如指掌。</p>
而这些卫所军官最主要的贪腐手段，就是侵占军户的田产！</p>
原本朝廷发给军户的土地，就是给军户们生存的保障。</p>
但卫所军官总会凭借各种手段将这些土地据为己有。</p>
譬如直接利用权势，强取豪夺。</p>
或者在饥荒之年放高利贷给军户，一旦他们还不上，便要收走他们的田产。</p>
当然，还有通过私加税赋、私派徭役等等方法，压迫的军户很快破产，最终丧失土地，沦为军官的佃农。</p>
更惨一些的，干脆连佃农也没得做，直接逃亡了。</p>
这就会导致另一个问题。</p>
卫所的军队将会出现人员不足的现象。</p>
毕竟，能做军队的军户都逃亡了！</p>
朱檀看着赵年，淡淡道：“些许粮食毁了便毁了，有什么损失？回头报给本王，一切都由本王来赔偿！现在本王只想看到齐编满员的兖州左卫！”</p>
赵年听到这话，额头的汗顿时冒得更多了。</p>
无奈之下。</p>
赵年只得苦笑道：“殿下既然如此关心咱们兖州左卫！末将这便去召集卫所军士，尽快赶来！”</p>
朱檀点点头，负手道：“去吧！本王就在这里等着！”</p>
然而。</p>
足足等了三个时辰，直到下午。</p>
朱檀甚至怀疑这混账畏罪潜逃了。</p>
兖州左卫的人才算集结完毕，赶到了朱檀面前。</p>
赵年赶到朱檀面前，擦着额头冷汗道：“殿下.兖州左卫，共一千军士，都到了！”</p>
朱檀点点头。</p>
对身边的陈护卫道：“陈护卫，将赵年拿下，先打10军棍再说！”</p>
赵年愣在当场，忍不住叫屈道：“殿下！末将何罪之有？”</p>
朱檀冷笑一声。</p>
“集结区区千余人居然用了三个时辰！</p>
可见你这卫所平日里训练荒废到何种地步！</p>
单是这一点，本王就要打你个不称职！”</p>
赵年听到这话，顿时哑口无言。</p>
站在朱檀身旁的尹绍满脸佩服！</p>
这才是值得他追随的王爷！</p>
虽然动不动就要将自己交出去顶罪。</p>
但英明的时候是真的英明！</p>
朱檀身旁，鲁王妃汤氏倒是有些不忍。</p>
她忍不住劝道：“殿下，10军棍是不是有些多了？”</p>
朱檀看看汤氏，笑问道：“王妃是不忍心吗？”</p>
汤氏摇摇头，道：“妾身只只是不愿意殿下背不好的名声.”</p>
朱檀心中一软，轻轻捏了捏汤氏的柔荑。</p>
汤氏玉手一颤，倒是没敢躲闪。</p>
她知道殿下的脾气。</p>
若是因为自己害羞不让他如愿，他只会做得更加过分，更加得寸进尺</p>
朱檀感受了一下汤氏玉手惊人的温柔。</p>
直到汤氏玉面开始飞红，这才不舍放下。</p>
他笑道：“放心！本王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好！”</p>
说着。</p>
朱檀对赵年笑道：“王妃仁慈，为你求情了，给你减点责罚吧！”</p>
赵年闻言露出庆幸的表情。</p>
10军棍若是打结实了。</p>
他也要吃不小的苦头。</p>
王妃真仁慈啊</p>
也幸好鲁王殿下是个软耳根子！</p>
朱檀负手道：“那就左边屁股打五军棍，右边屁股打五军棍好了！”</p>
汤氏愣了愣。</p>
朱檀笑道：“王妃，你看，本王对你多好！你一求情，这惩罚就减半了！”</p>
汤氏忍不住摇摇头，小嘴咕哝了一声。</p>
殿下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p>
赵年则是脸色一苦，这不是一样吗？</p>
而且，原本两个屁股一同承受压力，或许受的伤还轻一点，现在每个屁股都要结结实实挨5军棍，到时候只怕吃的苦头还要更大一些！</p>
赵年正要犹豫请罪，一抬眼，看到鲁王殿下似笑非笑的脸，眼神中却分明闪着愠怒！</p>
这让他不禁心中一寒！</p>
只得老老实实去领军棍了。</p>
很快。</p>
10军棍打完，陈年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朱檀面前。</p>
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了。</p>
朱檀笑笑。</p>
看着眼前站得有些凌乱的阵形。</p>
再看看面前的军士。</p>
虽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整个队伍给他的感觉十分古怪！</p>
似乎少了许多杀意！</p>
毕竟朱檀在日照和安东卫也是见识过不少军士的。</p>
眼前这些人给他的气质完全不像军人！</p>
除了前面一些军士还算有点军人的精气神。</p>
其他人，眼神里的淳朴和老实，怎么看都不像经历过训练和战争的士兵！</p>
这些人真的是军人吗？</p>
为什么总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p>
朱檀一想到那些营养不良的老农，就忍不住皱眉！</p>
要知道，如今可是洪武年间！</p>
军户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的。</p>
按照朝廷规定，当时朝廷夺了不少普通百姓的田地，分给了军户。</p>
平均一个军户可以分到50亩土地，并且还会给予耕牛、种子，还有人专门教授种养技术！</p>
当然，军户要承担的税赋还是高一些的，毕竟他们要为卫所提供粮食储备。</p>
不同于大明普通农民二十税一，军户大概是一半收成归自己所有，一半收成上交卫所。</p>
虽然税赋重了些，但毕竟每个军户都有足足50亩地！</p>
这里是兖州，假设种的是粟的话。</p>
一亩地可产量两到三石，50亩地就是最少120石粮食！</p>
扣除掉交给卫所的一半，军户手里还能剩下60石，换成银子就是30两。</p>
比普通百姓过的还要舒服些！</p>
明朝中后期，军户们在被各路豪强屡次剥削之后，才会迫不得已逃亡，或者返贫。</p>
但如今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他们不应该过得如此清苦！</p>
朱檀皱眉看着赵年。</p>
忽然。</p>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p>
或许可以试探出这些兵的问题！</p>
他对身边的赵年笑道：“赵千户，去召集治下的总旗来！”</p>
总旗就是千户下属的军官。</p>
每个总旗统领50人。</p>
赵年听到这话倒也不含糊。</p>
很快喊了20人的名字，这些人就是兖州左卫的总旗了。</p>
朱檀点点头，命他们排成一排站在自己面前。</p>
随后笑道：“赵千户下令吧！让你所里的军士各自站在各自的总旗身后！”</p>
道理很简单。</p>
如果这些军士没有问题，自然可以轻轻松松找到自己的总旗！</p>
如果有问题！</p>
那么，只是这一个命令就足以让他们露馅！</p>
尹绍看着朱檀，眼神里充满了崇拜神色！</p>
就差没将殿下英明四个字喊出声来了！</p>
另一边。</p>
赵年则整个人都愣住了。</p>
朱檀冷冷看着赵年。</p>
“本王的话还需要说第二遍吗？”</p>
赵年被朱檀充满威慑的话吓了一跳！别看赵年在这千户所当中，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说一不二。</p>
但跟朱檀比起来，就是个蝼蚁！</p>
毕竟，朱檀可是堂堂藩王！</p>
在藩地当中是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的。</p>
不要说区区一个千户了，就算是千户的顶头上司，兖州卫的指挥使，正三品的人物，朱檀想杀，也是一句话的事！</p>
秦王朱、齐王朱，都曾经杀过指挥使！</p>
最多不过是被皇帝责骂一顿罢了。</p>
听着朱檀语气中的森然杀意。</p>
赵年急忙下令道：“各军注意！都来站到自己的总旗身后！”</p>
说完这句话。</p>
赵年认命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p>
下一秒。</p>
所有人都茫然了！</p>
在一阵又一阵的呵斥声中。</p>
队伍很快混乱起来。</p>
有的总旗背后站了上百人。</p>
而有些总旗背后则只有十几人！</p>
还有很多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所措。</p>
朱檀看到眼前的场景，冷笑一声。</p>
果然！</p>
这些卫所兵有问题！</p>
朱檀看着赵年似笑非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