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法的加持下，呢喃声让人通体舒畅，情不自禁的向广场汇聚。不过片刻时候，广场四周都挤满了人，许多人在客栈酒楼，甚至在屋顶上听经。</p>
姜善讲妙处，手掐说法印，顿时天花乱坠，地涌金莲。</p>
场中佛门信众见此，席地盘坐，诵读佛经。</p>
许多不信佛的听众，见到此异像，顿时对佛祖生出几分敬仰。</p>
唯有场中听经的道门修士，忍不住撇嘴，只是玄妙些的幻术而已。</p>
其中有几个桀骜不驯的道人，高呼无量天尊，三清祖师，发出嘘声怪叫。</p>
姜善对此视而不见，已经习以为常，一路东行百万里，见过虔诚信众，也见过恶佛甚至灭佛的佛敌。</p>
遇上这等人，当他不存在即可，无需理会。</p>
“一心向佛，修善果，得善报，入轮回，如此圆行圆证，终顿入佛地！”</p>
一部经讲了近两个时辰，站着听经的人丝毫没有感到疲倦，反而有种酣畅淋漓之感，如夏饮冰水，冬日暖阳，老婆孩子热炕头。</p>
姜善声音渐落，听众从讲经声中清醒过来，心中生出不舍。</p>
人群中一些奇人异士，却知晓正戏才刚刚开始。</p>
果然。</p>
姜善话音刚刚落下，台上便多了一个两鬓霜白的清瘦老者。</p>
不少读书人皆已经认了出来，正是刚进白鹿书院教书的荀老夫子，进书院才讲了几堂课，却深受学子喜爱，名气已然不小。</p>
荀夫子和颜悦色道：“禅师，听伱讲经所悟颇多，还请帮忙解惑一二？”</p>
姜善轻笑道：“老夫子请讲。”</p>
“吾乃儒家之士，时常听到登闻鼓院判案，有几个跟有关佛门的案子，还请圣僧评判一二。”</p>
语言恭良，可话语字间颇有些咄咄逼人。</p>
陆鸣渊感觉，这位荀夫子好似是想借姜善的名头，扩大自己的影响力。</p>
姜善语气很温和，继续说道：“不知夫子听经，有什么疑惑？”</p>
荀夫子淡淡一笑：“吾疑惑，僧人不事生产，平日里就是参禅念经。嘴上说施恩大众，却是受信众供养，恍如国家社稷之蛀虫。”</p>
这位夫子，笑容满面，话语如刀，问道：“禅师以为何解？”</p>
“夫子所说不无道理，然而.”</p>
姜善说道：“普罗大众务农，是在土地种田，得稻米黍麦。我佛便是在人心上种田，消除业障，导人向善，二者只是分工不同，实则无异也。”</p>
“禅师所说人心种田，哪里是为了消除业障？还不是为了自己修行，最大的好处，功德一物，还不是落在自己身上！”</p>
荀夫子笑着说道：“既然是为了自己修行，就不要宣扬什么度人，太过虚伪，只是度自己而已！”</p>
哗！</p>
广场上传出一阵喧哗声。</p>
佛门根本理念便是度人，经过这老头一顿解释，成了自私自利度自己。</p>
佛修的真谛——行善施德，反而变成了为恶！</p>
佛修本恶！</p>
其中一些佛门信众脸色忽的惨白，情绪激烈的甚至要冲上台去，将老头拉下来打一顿，让他明白什么叫物理度化。</p>
一道道灵光闪烁，或者道门定身术，或者儒家真言术法，将人群稳定下来。</p>
此时讲经已经变成了辩经，一方是儒庙大儒，一方是佛国圣僧。</p>
代表的东西，则是背后赖以生存万年的道理根基。</p>
寻常人只听到荀夫子言语锋利如刀，道行高妙的修士，看到的是儒家与佛门理念的交锋。</p>
姜善沉吟片刻，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一位高手。</p>
来历不凡。</p>
他仔细想了想，最近得罪过谁。</p>
想来只有用佛祖舍利搅乱了京城之水，让各大皇子内斗了一波。</p>
难不成这位荀夫子是哪位皇子背后的老师。</p>
得不到舍利，所以恼羞成怒了？</p>
话题一转说道：“夫子气度不凡，可否告知姓名身份？”</p>
“老朽荀公瑾，曾任南周蓬莱书院山长。”</p>
荀公瑾的名字传到人群中，无需修士制止混乱，场中顿时安静下来。</p>
姜善继续问道：“荀先生可曾在朝廷任职？”</p>
荀夫子回答道：“老朽当过几十年官，六部尚书，内阁首辅什么官都有做过。”</p>
“贫僧曾听儒庙的圣贤讲经，读书人要有大愿，治国齐家平天下。”</p>
姜善缓缓说道：“读书人亦不事生产，亦在治国齐家过程中修行，不知是否自私自利？”</p>
荀夫子沉吟片刻，拱手道：“佩服佩服！法师好口舌！”</p>
心中觉得这和尚还蛮有意思。</p>
寻常人在他三言两语之下，怕是要怀疑自己的大道了。</p>
此人禅心安定，是个好苗子。</p>
“阿弥陀佛！”</p>
姜善宣了声佛号，说道：“佛度人是修行，度己亦是修行，荀夫子着相了。”</p>
见对方应答无恙，破了他的心局，荀夫子觉得自己倒是小看了他。</p>
于是继续问道：</p>
“前些日，明灯司搜查西郊的文殊寺，发现几个江洋大盗在寺中为僧。”</p>
荀夫子说道：“其中最老的一个，已经有九十多岁，五十年前作恶一方，灭门屠户只是等闲。罪名最大的是个反贼头子，三十年前占山为王，为祸一方.”</p>
“入寺最晚的不过三年，是个采花贼，专行潜入少女闺房之事，一朝顿悟，便成了佛门僧人！”</p>
“明灯司锦衣将其缉捕时候，主持竟然以死威胁，说什么既然放下屠刀遁入空门，凡尘俗世的律法就不该判罚！”</p>
“按照大炎律法，窝藏江洋大盗等同犯，窝藏反贼为抄家灭族之罪。”</p>
“法师，你觉得这主持该不该死？”</p>
姜善眉头一皱，荀夫子问的不是那些僧人该不该死，而是文殊寺主持。</p>
佛门确是有些藏污纳垢，可道门，儒家又有过什么好东西，一样有着陋习。</p>
妖道，歪门术士，腐儒依旧屡见不鲜。</p>
姜善对此向来不支持，直接说当斩即可，还能彰显佛门清净。</p>
说不当斩，直接违逆了大炎律法，凭什么僧人窝藏罪犯不违法，很容易引起大炎百姓反感，于日后传播佛法有害。</p>
说当斩，不止显得姜善心冷，寒了同门僧人的心。</p>
更重要的是经过他的认证，大炎必然将此做成铁案，将来寺庙发现江洋大盗，必然循此案判罚。</p>
当真是窝藏也就罢了，佛门僧人有许多不知来历的，谁知道是不是罪犯？</p>
朝廷再黑心一些，故意放几个罪犯成为僧人，再查上门来，那佛门还传不传教了。</p>
荀夫子的声音，传入广场上听经众人耳中，引起嗡嗡声议论不断。比起信奉佛门，律法公正严谨，更受普罗大众关心。</p>
法海和尚抚掌笑道：“有趣有趣！”</p>
没想到，今天路过街头，还能遇到大能隔空对法。</p>
姜善闻言，面露坦然之色：“主持虽是行善，却也纵恶。善行不抵业障，依律当斩！”</p>
“多谢禅师！”</p>
荀夫子僵硬的面上微微露出笑容，明明赢了，却躬身施了一礼。</p>
随后缓缓离去。</p>
步伐十分轻盈，没有被这场辩论影响丝毫。</p>
姜善此言，让大炎律法有言可依，必然大幅减少寺庙隐匿罪犯，可谓功德无量，同时也拉了一波大炎百姓的好感，好处是有的。</p>
“先生无需多礼，贫僧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只不过一直都姑且纵容。”</p>
姜善说道：“幸好先生只为罚恶之言，点醒了贫僧，差一点就惹下业障。”</p>
儒佛两边，一输一赢，各一胜一负，可谓平局。</p>
短短几句话，比起天花乱坠的讲经，似乎更加平淡。然而在修士耳中，无异于道路之论，比起讲经要玄妙十倍百倍。</p>
从影响深远论，好听的经文也比不上几句辩经。</p>
“今日讲经结束，诸位明日可再来.”</p>
陆鸣渊听完，正待随诸多民众修士离去。</p>
忽然台子下方近处，一道声音传来。</p>
“这位法师，请留步。”</p>
陆鸣渊被叫住，回头看了一眼喊话之人。</p>
正是白衣真佛，姜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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