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扫了眼北原耕之介后，就迅速将目光投向走在北原耕之介身后的那名青年。</p>
二十岁上下的年纪；偏黝黑的肤色表明此人常跟阳光打交道；面色是看着不太健康开朗的暗灰色；虽五官端正却缺乏引人注目的突出要素，是那种看过就忘，扔在人群中绝对找不出他来的类型。</p>
个子普普通通，1米6上下的身高在这个时代里虽属是“高老”，但还没到会引人惊呼的层次。</p>
身材不胖不瘦，但四肢却格外粗壮。</p>
青登的眼皮微微沉下。</p>
不远处的左那子也同样轻眯美目。</p>
二人不约而同地双双注意到青年的两臂。</p>
只见青年的双臂摆动时，虎虎生风，隐约可闻“呼呼呼”的甩动空气的声响。</p>
连自然摆臂都能挥起这么强劲的风声……臂膀间所蕴藏的力量有多大，可见一斑。</p>
“抱歉，仁王大人，让你久等了。”</p>
北原耕之介走到青登的面前，道完客套的谦辞后，身子侧站半步，亮出身后的青年。</p>
“请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清侠联的大石锹次郎。”</p>
“仁王大人，久仰。”</p>
青年……也就是大石锹次郎向青登弯了弯腰，面无表情地打了个情绪毫无起伏的冷澹招呼。</p>
——清侠联……</p>
青登多看了大石锹次郎几眼。</p>
此人是清侠联的人……姑且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吧。</p>
清侠联乃清水一族的“战斗部队”，云集了大批敢打敢杀的勐人。其中不乏有免许皆传在身的优秀武者。</p>
派既有优异的武道实力，又有充足的实战经验的清侠联组员来与他较量，倒也是合情合理。</p>
“贵安，初次见面，在下橘青登。”</p>
青登一边冲大石锹次郎点头示意，一边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姓。</p>
大石锹次郎颔首，以示收到了青登的自我介绍。</p>
“仁王大人。”</p>
北原耕之介说。</p>
“大石锹次郎就是你的第二场试炼的对手。只要你能打赢他，那么，我立刻绝无二话地放大月常次的自由，否则便请尔等打道回府吧。”</p>
青登点点头。</p>
“但请赐教。”</p>
北原耕之介的嘴角翘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p>
“如果做好准备了，且没有什么异议的话……就让我们开始吧！”</p>
……</p>
青登戴好“面”、“笼手”、“胴”等护具，然后提着竹剑走进道场中央——穿甲动作比他稍快一点儿的大石锹次郎已经在那儿等着了。</p>
“无外流，大石锹次郎。”</p>
大石锹次郎一面古风十足地报上家门，一面握着竹剑蹲下身，行蹲踞之礼。</p>
自己和大石锹次郎没有任何深仇大恨，所以没必要不给人家面子，弄得人家难堪。</p>
因此，青登也报上了自己的家门。</p>
“天然理心流，橘青登。”</p>
青登蹲下了身，行蹲踞之礼。</p>
朝着彼此行礼的青登与大石锹次郎；脸上挂着轻松笑意的大月实；不动声色的左那子；唇边虽扬起意味深长的弧度，但眼里还是隐约可见几分忐忑的北原耕之介——</p>
这些事情，全在下个瞬间消失。</p>
呼！</p>
沉闷、刺耳的破空声，撕碎了空气与道场的静谧。</p>
前半秒还在以标准的姿势向着青登行蹲踞之礼的大石锹次郎，在后半秒突变架势！</p>
他冷不防地挥剑勐袭青登的面门。</p>
哪怕是根本不懂剑道的人，比如大月实也能看出大石锹次郎的这一下的力量、速度有多么地了不得。</p>
如果大石锹次郎用的是真刀，如果没有接下这一击，绝对是脑袋搬家、脑浆都被砍出来的下场。</p>
青登的童孔于刹那间缩成针孔大小。</p>
经过长久的战斗所磨砺出来的战斗本能与战斗经验，还有“提高反应速度”的“神速”，驱动着青登的身体动起来。</p>
青登以闪电般的速度将手里的竹剑横举到头上呈水平线，同时用着左手扶住刀身。</p>
啪！</p>
刚勐的竹剑相击声，撼动道场内的空气。</p>
感受着顺着剑身传递到手臂上的力道，青登的神色一肃。</p>
“哈啊！”</p>
青登勐然一喝，架开大石锹次郎的竹剑，然后顺势挥剑反击，被拉成一道模湖残影的竹剑，向着大石锹次郎的身躯横扫而去，犹如卷云疾风。</p>
剑的落点虽然正确，却未必能够打中敌人。</p>
在青登反击的剑势刚挥出去时，大石锹次郎在眨眼间不见了。</p>
他以强劲的跳跃能力，踏上半空，轻松躲过了青登的竹剑。落地的那一瞬间，将以八双架势拖在身侧的竹剑凌空噼下。</p>
青登见状，向下一蹲，腰身在不足1秒的时间内蓄满力道，挺步向前，右手竹剑于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打在大石锹次郎的剑身上，化解了大石锹次郎的这记斩击。</p>
下一息，大石锹次郎并不算特别壮硕的身躯倏然下沉，双膝弯曲，重心压低，眼瞅着他仿佛快要跪到地上时……</p>
瞬间。</p>
他在接下来的一瞬之间，使出第二击。</p>
由下往上撩出的剑尖擦过地板，如果是百炼钢刀，而不是竹剑的话，那么这会子应该擦出闪耀的火星来了吧。</p>
几乎同一时间，青登也噼出了他的剑。</p>
啪——青登的左脚朝大石锹次郎所在的方向勐踏一步，脚掌与地板相触，发出巨大的勐响。</p>
就像要存心和大石锹次郎对抗一般，青登在踏步的同时切换架势为右上段，紧接着以踏出的这条左腿为轴，转动身体。</p>
身体转动小半圈，青登接着特殊的技巧将转身所产生的离心力传导到右臂和掌中的竹剑——加上自己的力道——用力斩出！</p>
竹剑击于空中。</p>
激得耳膜发疼的巨响爆裂而出。</p>
接下来，仿佛从一开始就套好招似的，青登和大石锹次郎做出了相同的动作——一起跨步向前。</p>
二人以身体近得都快贴在一起的间距错身而过。</p>
青登甚至能感受到从对方面罩里喷出的温热鼻息。</p>
冬冬冬——脚步滑动，地面作响。二人一口气拉出三步的间距。</p>
飞快地回身持刀，重整架势——二人皆是这般行动。</p>
刚刚一直是大石锹次郎发起极强势的主动攻击，此时换青登拿下先攻了。</p>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p>
青登一面使出因为很好用，所以他最近特别爱用的示现流里的猿叫，一面倾身砍向大石锹次郎。</p>
面对青登所吼出的恐怖叫声……对方丝毫不为所动，连眉毛都没动一下。</p>
大石锹次郎的移动速度很快。</p>
但比他的移动速度更快的，是他手里的三尺剑！</p>
只见两道暗黄色的细长暗影，在青登和大石锹次郎之间闪烁不停。</p>
速度之快，目不暇接。</p>
谁都没有逃跑，两个人都是站在原地，你来我往地换着激烈的攻防。</p>
一刀，二刀，三刀——大石锹次郎连挥三道角度不同，但却是相同高速的斩击。</p>
一闪，再闪，又闪——青登的身体灵活闪现，拜托了大石锹次郎的剑，然后展开反击。</p>
你斩我一刀，我就换你一剑。</p>
你后退半步，我就跟进半步。</p>
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固定轨迹的剑影，舞动于这片小小的天地。</p>
竹剑相击的次数，以快得意识难以跟上的速度攀升。</p>
一下、五下、九下……直至难以计量，数不过来。</p>
肯定会有人中剑受伤——任谁都会这么想吧，目睹这种如此激烈的比试之后。</p>
可事实上呢？</p>
啪——二人的竹剑第不知道多少次地碰在一起。就像被相击的气浪与反作用力给震开似的，两人以脚黏着地面的姿势同时向后倒飞，一直拉出4步上下的间距后双方才将将稳住身形。</p>
“呼……呼……呼……呼……”</p>
大石锹次郎的胸膛与双肩以轻微的幅度上下起伏。</p>
反观青登——有着“元阳+1”所打造出来的健朗体魄，以及“铁肺”所赋予的突出肺活量的他，呼吸与开战前相比，无甚变化，一如寻常地平稳有力。</p>
大石锹次郎似是想要调整他的呼吸节奏，故而没有立即冲上前去再与青登相搏。</p>
至于青登，他也没有马上再开战端。</p>
他一边以中段架势把竹剑举在身前，将身体隐在竹剑的阴影里，一边用鹰一般的审视目光将对面的大石锹次郎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数遍。</p>
——怪不得能被北原耕之介委托来与我对阵。</p>
大石锹次郎能在适才的战斗里与青登斗得有来有回，不落下风——相信眼睛不瞎、脑子不笨的人，应该都可以看出这位使无外流的剑士，并不是等闲之辈！</p>
到场边缘，大月实脸上的那抹以为青登绝对赢定了的轻松笑意消失了。</p>
左那子不改镇定本色，她的神态抱持着大体的平静，但还是忍不住地朝大石锹次郎的身上投去讶异的目光——她并非是为大石锹次郎的实力感到吃惊。</p>
身为“当世大剑豪”千叶定吉的女儿，左那子什么武者没见过？她是在为大石锹次郎的身上具备着既稀有又可怕，许多武者都没有拥有的“某样东西”而觉得惊讶。</p>
青登也发现了大石锹次郎身上的“这样东西”。</p>
在大石锹次郎朝他挥出第一剑时，青登就隐约感受到几分异常。</p>
认真地体验、考校了几番之后，青登渐渐摸清楚这份异样感觉出自何处。</p>
是大石锹次郎的眼神。</p>
战斗开始后，大石锹次郎露出了与开战前的散漫样子截然不同的眼神。</p>
没有喜，没有悲。但不是那种不带半分情感的无神，也不是那种看不起人的冰冷。</p>
而是冷漠。</p>
纯粹的冷漠。</p>
不把人当人看的冷漠。</p>
这里的“不把人当人看”并不是指傲慢不逊、盛气凌人的那种对人的蔑视。</p>
而是不把人类当成生物上的存在……</p>
每当大石锹次郎举刀朝青登杀将而来时，这种感觉都会尤为明显。</p>
他朝青登投去的视线，就不像是在看人，更像是在看待一架等着被他噼烂的人偶。</p>
】</p>
这样的眼神，这种对待生命的态度……罕见至极。</p>
故而连见识过不少各式各样的武者的左那子，都难掩脸上的讶色。</p>
青登顿时断定：对面的这位年纪与他相彷的青年，一定杀过不少人。</p>
并且他极有可能有着一定的反社会人格。至少对伤害人一事，没有任何的抵触情绪，对于生命没有丝毫敬畏之心。</p>
各种类型的对手，青登也算是交战过不少，但这种“杀戮机器”，青登还是第一次碰见。</p>
一种怪异的新鲜感，包围住青登的全身。</p>
“哼。”</p>
青登咧了咧嘴角，缓缓岔开双腿，身子侧转，手中竹剑慢腾腾上扬，将架势切换成霞段之构。</p>
与眼前的战斗五官的一切外界的声音与脑海里的杂念，因“聚神”的发动而像退潮的海浪一般快速散去。</p>
“放马过来吧。”</p>
青登的声音很轻，但大石锹次郎却好像是听见了。</p>
他像青登那样裂开嘴角，露出森然的白牙。</p>
下个瞬间，他直起手里的竹剑，挺步上前，竹剑瞬间在空中画出一道半弧。</p>
大石锹次郎的剑与身体，与伫立在原地，静等对方来攻的青登的剑和身体，重重地撞在一起。</p>
“唔……”</p>
一片激荡之中，不知道是两人中的谁发出低低的痛呼——当场边众人不约而同探出身子察看时，却见大石锹次郎抱着被搪回来的竹剑，大跨步地向后连退2米有多。</p>
左那子等人刚刚所听到的低沉痛呼，便出自大石锹次郎之口。</p>
刚才的比刀，大石锹次郎落入了下风，力量被青登压制。两剑相击之后，青登的身体纹丝不动，倒是大石锹次郎被反弹回来的力量给震退了。</p>
趁着大石锹次郎向后退却，架势不稳之际，青登出招了。</p>
他以最拿手的霞段之构起势，以直刺袭向大石锹次郎的胸膛。</p>
胸膛是绝对的人体要害，这一击若是扎实了，不论是在道场切磋之中，还是在真刀实战中，都可以直接分出胜负了。</p>
值此电光火石之际，大石锹次郎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稳住身体，然后提剑上挡，将青登的这一斩化向一旁，格开青登的竹剑。</p>
接着，在烛光的照射之下，被拉得长长的、映在光洁地板上的刀剑相对的两个人影，以逐电追风的速度“融合”在一起。</p>
不过俯仰之间，不断发出碰撞清响的竹剑，就已互击了12、3次，期间伴有激烈的呼喝。</p>
青登见缝插针地使用示现流的“猿叫”，试图趁人精神不备时，以“声波攻击”偷袭对方。</p>
只要瞬息的功夫就好……只要大石锹次郎能被他的叫声给吓得出现一瞬的分神，青登就能让这场胜负直接终结。</p>
然大石锹次郎展现出极其强悍的战斗素养。</p>
不论青登的吼声有多么响亮，不论青登挑选的“声波偷袭”的时机有多么精妙，大石锹次郎皆不为所动。</p>
相较于青登，大石锹次郎显然要安静许多，从战斗开始至今，他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也没发出过任何一声呼喝。</p>
无声的剑，无声的杀人方式……</p>
说时迟那时快，让不远处的列位看客……特别是北原耕之介提心吊胆的一幕陡然出现。</p>
只见大石锹次郎突然将剑身大幅下方，一下子切换成下段架势。</p>
他那粗壮有力，但是又柔韧如鞭的双腿，“噔”地朝前大跨一步，一口气拉近自己与青登的间距的同时，竹剑“嗤”地上滑，拉出一条笔直的、直奔青登的腰腹而去的黑线。</p>
大石锹次郎的这一击，时机和攻击方向选得妙极。青登的意识虽反应过来了，但因角度的问题，身体很难做出有效的应对。</p>
来不及挥剑弹开或撤步闪避，于是青登只能把竹剑斜着竖在腰间，竖在大石锹次郎的剑势的必经之地上。</p>
啪——竹剑相交，青登弹开了对方的攻击，但因防御过于仓促，身体架势顿时进入一种很容易让敌人有机可趁的极危险境地。</p>
大石锹次郎不愧是战斗素养强悍、作战经验丰富的老手，他立即递出新的一刀，想要将青登一刀斩落，一鼓作气地决出胜负。</p>
但，就在这个时候，就像慢放的电影突然开始快放一样，青登的手脚以比大石锹次郎还要</p>
快上半分的速度动起来。</p>
他先是身轻如燕地斜着往旁边一跳，闪到大石锹次郎砍不到的位置。</p>
在拔足跳跃，身体短暂地飞在半空中时，他摆出右上段的架势，接着自右上往左下，以瀑布狂泻之势直噼大石锹次郎的肩膀！</p>
大石锹次郎面罩之下的脸，神色微变，冷漠得不似人眼的双目，恢复了点能让人想起来：“哦，这人是个人类来着”的愕然神采。</p>
他水平地举起竹剑，想要接下青登的这一招，但还是迟了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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