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斥得哑口无言的牧野正邦，一边搔着头发，一边臊红脸地埋低脑袋。</p>
牧野正邦的出师不利，令“一桥派”更加张狂了起来。</p>
事态有条不紊地沿着自己所拟的剧本发展着，如此大好的形式，令松平春岳的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p>
他像毒蛇一样伸出信子，舔了舔嘴唇，乘胜追击道：</p>
“天璋院殿下，不知您的作品……”</p>
“春岳！”</p>
德川家茂满面怒容地打断了松平春岳的话头。</p>
他没想到一场简单的宴会游戏，居然会被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所利用。</p>
他咬牙切齿，欲图怒斥松平春岳。</p>
然而，就在话将出口之际，一只纤纤素手拦在了他的眼前。</p>
“母亲大人……？”</p>
德川家茂怔怔地看着制止他的天璋院。</p>
天璋院微微一笑，以只有她和德川家茂才能听清的音量，轻声道：</p>
“家茂，稍安勿躁。”</p>
听到天璋院这么说，德川家茂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慢慢敛起脸上的怒容。</p>
原本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前倾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至正襟危坐的板正姿态。</p>
不过，其颊间的怒意虽褪去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强烈的愤懑与怫郁。</p>
尽管在座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一桥庆喜和松平春岳是在故意找茬，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德川家茂并不拥有足以支撑他责骂对方的充分理由。</p>
德川家茂若当众发火，反倒正中对方的下怀。</p>
然而，明明天璋院都已有意退让了，松平春岳却不依不挠。</p>
“将军大人，臣下只是希望天璋院殿下能够自信且大方地展示她的作品，并无他意。”</p>
“如若天璋院殿下对自己的作品没有自信，或是纸至笔尖无可输，那么臣下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p>
这都已经不是在暗戳戳地阴阳怪气，而是直接当面骑脸了。</p>
“一桥派”因松平春岳的强势而愈发自鸣得意。</p>
“南纪派”深感气忿，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p>
……</p>
……</p>
自刚才起，青登的视线就没有从天璋院的身上离开过。</p>
乍一看，天璋院一副丝毫不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异变所动的模样。</p>
纵使被当众羞辱，她也依旧面露无懈可击的柔和笑容。</p>
但是……兴许是青登跟对方相熟的缘故吧，他并没有在这张漂亮的脸蛋上找出任何笑意。</p>
他只看见以微不可察的细微动作，紧捏着腿上的罩衣的一对冰凉小手。</p>
“……麟太郎。”</p>
“嗯？怎么了？”</p>
“你的墨水借我用一下。”</p>
“咦？”</p>
未等胜麟太郎予以回应，青登便一把拿过他的砚台。</p>
提笔，蘸墨，笔走龙蛇。</p>
青登一气呵成地在自己的诗笺上书写着什么。</p>
……</p>
……</p>
天璋院得心应手地提拉着面部肌肉。</p>
无论受到了多少委屈、无论遭遇了何等不公，都能熟练且自然地露出合乎时宜的笑容——此乃天璋院在嫁入幕府后，所练出的第一项技能。</p>
她缓缓地移动视线。</p>
傍观冷眼的一桥庆喜、沾沾自喜的松平春岳、趾高气昂的“一桥派”、作壁上观的朝廷公卿……她的目光逐一划过这些人的面庞。</p>
“又是这样……”</p>
她口中呢喃，声若蚊蝇。</p>
不知怎的，埋藏在她脑海深处的那一幅幅影像、那一句句话音，再度从其眼前闪过、在其耳畔回响。</p>
……</p>
……</p>
……</p>
……</p>
……</p>
自己以往所经历的那一切，跟刻下映入其眼帘的这一幕幕光景，渐渐地重合在了一起。</p>
天璋院轻挑唇角，勾起一抹若隐若现的自嘲弧度。</p>
就在这个时候——</p>
“诸位！”</p>
一道骤然响起的洪亮男声，压过了四下里的全部动静。</p>
刹那间，这道男声的主人……即青登成为了场上的焦点。</p>
疑惑、好奇、反感……各式各样的视线集结为一，如锤子般压在青登的肩头。</p>
只见青登不动声色地一边搁下手中的毛笔，一边接着朗声道：</p>
“在下浅作了一首俳句，可愿共赏？”</p>
“什么？俳句？”</p>
松平春岳用力地挑了下眉，脸上充满难以置信的神色。</p>
表情发生剧烈变化的人，并不只有他。</p>
德川家茂、和宫、胜麟太郎、“一桥派”、以岩仓具视为首的朝廷公卿……几乎每一个人，无一例外，皆露出一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的模样。</p>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天璋院此时也惊讶地瞪大了美目。</p>
大约5秒后，松平春岳回过神来。</p>
他从头到脚地打量了青登几眼后，轻笑了几声。</p>
“想不到堂堂‘仁王’竟也有如此风雅的一面。”</p>
说到这，他停了一停。随后，他以带刺的语气，把话接了下去：</p>
“橘大人，看样子，你似乎对自己的作品很有信心呢。那么，便请允许吾等一睹您的大作吧！”</p>
松平春岳的此言一出，那些朝青登投来的视线，渐渐渗出嗤之以鼻、冷讥热嘲的意味。</p>
许多人歪着头，同身旁的同僚轻声道：</p>
“只识兵戈的橘青登，哪可能懂得写俳句。”</p>
“他所写的俳句，多半也就跟牧野正邦适才所作的“啊啊，梅花呀梅花”一个水平。”</p>
“他应该是想替天璋院殿下解围，才急着说自己也写出了一首俳句吧。唉，这是何必呢，若是像牧野正邦那样念了一首四不像的劣作，只会徒增笑耳。”</p>
……</p>
也不怪乎众人质疑青登的文才。</p>
“仁王”橘青登会写俳句？</p>
这种事情，他们此前闻所未闻！</p>
于是乎，这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就这么诞生了——相互作对的“南纪派”和“一桥派”、置之事外的和宫与朝廷公卿，竟于此时此刻达成了一个了共识——青登不可能写出像样的佳作！</p>
可能是担心青登丢脸吧，德川家茂在犹豫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地以试探性的口吻朝青登问道：</p>
“橘君，你真的……要展示你的作品吗？”</p>
德川家茂的话音刚落，天璋院便急不可耐地快声道：</p>
“盛晴……橘君！别胡闹！”</p>
面对德川家茂和天璋院的质疑，青登从容一笑：</p>
“好不容易写出来的诗，若不任在座的诸位欣赏，岂不可惜？”</p>
说罢，青登举起手中的诗笺。</p>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以悠扬的口吻轻声吟诵道：</p>
“梅の奥に。”</p>
“誰やら住んで。”</p>
“幽かな灯。”</p>
顷刻之间，原本还有点嘈杂的宴场，瞬间陷入寂静。</p>
从远方传来的风声，听起来莫名遥远。</p>
一桥庆喜脸上变色，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松平春岳。</p>
松平春岳的脸上同样充满惊骇和诧异的神色，他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p>
德川家茂的脸色也顿时变了。</p>
和宫难掩颊间的愕色。</p>
天璋院的一对美目瞪大至极限，目光发直地呆望着青登。</p>
全场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转动着僵硬的脖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p>
他们都在彼此的脸上，找到了相似的震惊之色。</p>
梅の奥に，誰やら住んで，幽かな灯——梅林深处何人宅，半星灯火漏幽微。</p>
夏目漱石的名作。</p>
纵使是对日本文学毫无了解的人，也应该多多少少听闻过此人的大名。</p>
即使真的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那句被近现代的文艺青年们给用烂的句子：“今晚的月色真美啊”，也总该听过吧？</p>
这句名言便出自夏目漱石的手笔。</p>
夏目漱石在日本近代文学史上享有很高的地位，被称为“国民大作家”。他对东西方的文化均有很高造诣，既是英文学者，又精擅俳句、汉诗和书法。</p>
这句“梅林深处何人宅，半星灯火漏幽微”，便是他的代表作。</p>
还未等众人磨灭心中“不可能吧”的想法，就见青登慢吞吞地站起身。</p>
“诸位，吹上庭院的美丽风光，激起了我的无穷灵感。”</p>
“因此，在下不仅作了一首俳句，还作了一首汉诗。”</p>
“烦请各位静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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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青登在狂刷天璋院的好感度，身为佐那子党的我，好伤心啊！</p>
看在今天的字数还算过关，而且还是青登的装逼剧情的份上，请务必给本书投月票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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