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什么话也没说，但其眼神已将他想说的话语给如实地表述了出来：你都还没嫁人呢，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p>
佐那子读出了父亲的眼神意思，顿时脸蛋通粉地垂下螓首，眼观鼻鼻观心，一脸窘迫。</p>
“指点……现在的我，哪有那个能力指点橘君啊。”</p>
以百感交集的口吻这般说道后，千叶定吉“呼”地长出一口气。</p>
“行吧，既然佐那子都来帮你说话了，那我们就来……活动几下筋骨吧。”</p>
说罢，他慢慢站起身，声音随着身体的直立而一点点抬高。</p>
青登愣了一下，随后刚劲有力地回应道：</p>
“请多指教！”</p>
一时间，端坐在道场两侧的千叶子弟们、小千叶剑馆的门徒们，纷纷面露凛然神情。</p>
千叶定吉的出阵……哪怕是身为其儿女的千叶重太郎和佐那子，也许久没有看见这副光景了！</p>
千叶定吉大步流星地走到武器架旁，摘了两三柄竹剑空抡试了试，从中选定一柄后走向道场的正中央。</p>
青登将毗卢遮那、定鬼神、以及腰间的胁差交给佐那子保管并就近取来一柄竹剑，接着移身至千叶定吉的正对面。</p>
双方之间留出了10步上下的空间。</p>
二人默默互施一礼，架好竹剑。</p>
“来吧，橘君，我可是如你所愿地握起竹剑了，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p>
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千叶定吉的面貌大变。</p>
平日里总闪烁着柔和眸光的双眼，现在眯成了一道缝，其中暗藏刀锋一般的寒芒！</p>
这样的眼神，令人毫不怀疑：其对手的任何表情、举止，都逃不过这双眼。</p>
同一时间，他轻描淡写地摆出了一个青眼构式，剑尖轻轻抽动。</p>
他并没有放“势”。</p>
可他的这副看似随便摆出来的架势，却蕴藏着一种令人胆寒发竖的威压感！</p>
就体型而言，千叶定吉是十分标准的中年人。</p>
身材因发福而走样得厉害。</p>
五官也在赘肉的堆积下，变得既臃肿又油光水亮。</p>
能够生出千叶重太郎这样的五官分明的“硬汉型帅哥”，以及佐那子这样的“江户第一美人”，千叶定吉自身的颜值自然不差。</p>
怎奈何……一胖毁所有。</p>
目前只能在眉宇里、言谈间等细微之处，一窥曾经的惊艳风貌了。</p>
只不过，身材胖归胖，颜值残归残，可其轻盈的双臂、四平八稳的身姿、扎实有力的脚步，丝毫感觉不到岁月在其身上刻下的痕迹！</p>
“……”</p>
青登默默地沉低下盘，竹剑向左倾斜，构式从青眼变为更加稳当持重的中段。</p>
不论是青登还是千叶定吉，他们的身形动作都没有丝毫破绽。</p>
就这样，二人虎视眈眈，一动不动。</p>
时值黄昏。</p>
在他们遥相对峙的这一会儿，夕阳的余晖打进道场，染红地板与墙壁的同时，给二人的身体边缘镶嵌上一道介于鲜血与玫瑰的艳红，显得深沉而又艳丽。</p>
乍然间，千叶定吉动了。</p>
只见他以脚掌黏地的步法，迈动右足，向前挪出半步，旋即又踏回原位，似是欲进又止。</p>
同一时间，青登也动了。</p>
他并不像对方那样审慎行事，他昂首挺胸，以剑锋节节逼近对方。</p>
千叶定吉瞧他慢慢靠近，便踩稳了蠢蠢欲动的脚跟，一副坐等对手来攻的模样。</p>
青登的移动方式，就像是在用脚丈量地面似的。</p>
并非大步向前，而是一寸一寸地往前挪。</p>
随着二人间距的不断拉近，现场空气中的“浓稠感”愈来愈浓厚。</p>
便在双方还有三、四步远时，青登猛地沉下腰！身化残影！</p>
跨步、冲刺、举剑、挥砍——这些动作都在同时进行。</p>
在同一时间进行的，还有千叶定吉的闪躲。</p>
他敏捷地往后一跳，宛如金鸡独立般屹立在青登的斩击范围之外。</p>
下一刻，这只“金鸡”反跳回来，“啪”的一声——他的竹剑发出巨响，朝青登的面部斩去。</p>
青登下意识地举剑防御……可就在这个时候，本应是袭向其面部的竹剑，陡然以让人匪夷所思的角度往下一拐，扫向他的右腕。</p>
正是北辰一刀流的经典套路：做势攻击脸部却转攻手部。</p>
这项技巧落到千叶定吉的手上，转化为“炉火纯青”的最佳注解。</p>
虽然这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招数，但是再普通的招数，只要落到高人的手上也依然能发挥出非凡的威力。</p>
更何况千叶定吉还是此招的开发者之一。</p>
青登的瞳孔微微一缩，身体先意识一步地展开行动。</p>
收拢手臂、持剑后跳、拉开间合——行如流水的动作。</p>
他撤退向后的动作中暗藏反击的招式。</p>
然而……千叶定吉并未上钩。</p>
他眼睁睁地任由青登远离，并不追击，只静静地重整架势。</p>
这一次，他采中段构式，剑尖依旧如鹡鸰之尾般微微抽动。</p>
——修炼至极致的北辰一刀流，果然难缠啊……</p>
青登边想边莞尔。</p>
北辰一刀流乃注重技巧的流派。</p>
说句不客气的……北辰一刀流的高手都是热衷于耍技巧、玩套路的老阴逼！</p>
虽说在武术界里，“一力降十会”乃不变的真理，但只要技巧和套路使用得当，弱者反杀强者也不无可能。</p>
刚才的那一下真的很险……如果青登没有天赋“神速+5”的加持，如果青登没有极丰富的战斗经验，如果千叶定吉拿的是真刀，那么青登的右手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p>
“……”</p>
青登无声地岔开双脚，剑尖上扬，架势切换成他最熟练的霞段构式。</p>
下一息，他的竹剑已迎面飞向千叶定吉。</p>
千叶定吉侧身闪躲，但其衣裳还是被剑尖给擦到了。</p>
青登的追击很快，仅刹那间他就劈出了第二剑。</p>
这一次，对方没有闪躲。</p>
他微微曲起双膝，把手中剑斜着往上擦去。</p>
竹剑击在空中。</p>
不出青登所料——又是打在棉花上的手感，十成力气去掉了四、五成。</p>
对刀之后，双方不约而同地继续挺步上前。</p>
衣袖相交，错肩而过。</p>
等青登转过身来再次面对千叶定吉时，对方已经踏步冲到了其面前，整个视野里充满了肥硕的身影。</p>
青登刚才一直紧握剑柄，这会儿他稍微松了松手劲儿，给了竹剑一种轻盈的律动——剑尖如鹡鸰之尾般微微抽动。</p>
嗡！</p>
剑锋划破大气，击向千叶定吉的面门。</p>
正当千叶定吉架起竹剑，准备格开青登的斩击时……后者的剑路蓦地拐了个弯，向下坠去！坠向前者的右腕。</p>
跟适才完全一样的光景……只不过这一次，双方的角色互换了。</p>
面庞上掠过一抹愕色的千叶定吉，险之又险地躲过青登的套路并拔足后退。</p>
“……”</p>
“……”</p>
二人默然不语地注视彼此。</p>
须臾，他们同时勾起唇角。</p>
青年的笑容上挂着兴奋。</p>
老人的笑容上挂着欣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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