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辈分，对方有的是家族德高望重的话事人，有的是张雨的姑嫂辈，有的是张雨的小叔子，原本就这么当众怼回去是挺过分的，但……肖染觉得这些人的吃相真有点难看。</p>
人都还没送走，就惦记上了她们家的家业，设身处地换成自己的话，语气多半比她还冲。</p>
正忖着，却听那张雨依旧决绝的声音响彻整个灵堂，“谢谢各位关心，不过我们家的事情还不需要别人替我们做主。”</p>
肖家大伯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声量更加提高：“不需要？你要是把厂子弄垮了怎么办？虽说是你们家的厂子，但谁家还没点股份？”</p>
“是啊是啊，你们家当初办厂子的时候，我们大家都出了钱！”又一位不知是哪个姑姑婶子的也跟着开口。</p>
张雨情绪激动地咬着牙道：“当年借的是村里的钱，而且这些年，早就连本带利地还给你们了！”</p>
说完张雨目光看向躲在人群后面村主任：“主任，这些年我们给村里的分红从来没少过吧。”</p>
村主任闻言，抿了抿嘴，小声说道：“这……但办厂子的地还是村委的。”</p>
“无论如何，厂子也是咱们村的产业！你一个外来媳妇，将来要是改嫁了，拿着我们的钱去养别家的小白脸怎么办？”</p>
随着争吵的加剧，灵堂里七嘴八舌的非议声逐渐嘈杂。</p>
“你们……”</p>
眼瞅着“群情汹涌”，张雨的脸色越发苍白，连带着她怀里那个早已是梨花带雨的小女孩，身体此刻也禁不住的颤抖了起来。</p>
眼看着涌上前的人越来越多，堂嫂的脸越发苍白。</p>
突然“啪！！”的一声玻璃炸裂声，让所有人都愣住了。</p>
回头望去，只见肖染正一脸无辜的站在供桌前，指了指摔碎的酒瓶道：“别看我，这瓶子是自己摔地上了，指不定是我哥生气了。”</p>
听到肖染的话，众人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p>
“你少装神弄鬼的，我看就是你摔了酒瓶子。”肖家辉有些不信邪的说道。</p>
结果话音刚落，桌上供奉的黑白照片晃动了一下，紧随着“啪”的一声拍在桌上。</p>
这下所有人都懵了，这次众人都看着真真的，肖染就站在一边没有动。</p>
灵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一股莫名的压力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原本还打算继续劝说堂嫂的亲戚们纷纷停下了脚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地上的碎片。</p>
“我哥显灵了？”</p>
肖染一脸夸张的尖叫一声，立刻往后躲了几步，走到堂嫂身旁道：</p>
“嫂子，我哥显灵了，你还不赶紧问问，他是不是立过什么遗嘱，找人做过什么公证。”</p>
经肖染这么一提醒，堂嫂也终于回过神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进自己的卧室，很快，就见堂嫂从卧室里走出来，红着眼将一份遗嘱拍在桌上。</p>
只见上面果然是一份遗嘱，不仅有堂哥的签字，还有村里公证人签名和手印。</p>
众人还想围上去观瞧，结果肖染眼疾手快一把将遗嘱拿过来，大声朗读了起来。</p>
遗嘱的内容很简单，堂哥家的房子归村子所有，但工厂归属堂嫂一人，除此之外，存款，车子，全都是堂嫂的。</p>
肖染将遗嘱念完，斜眼一瞧一旁的村主任，笑道：“主任，这边还有你的签名和手印，你不会不认吧。”</p>
“这有你说话的份么！”</p>
大伯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肖染，然而肖染权当做没看见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村主任，冷幽幽的说道；“主任，做人讲良心，不然小心我哥半夜敲你家的门！”</p>
主任闻言嘴角一抽：“你这是封建迷信，我……”话说到一半，主任余光看了一眼桌下的摔碎的酒瓶一眼，咽了口吐沫后，像是泄气的皮球，有气无力的点着头：“是有这份遗嘱。”</p>
眼见村主任都承认了，原本张牙舞爪的亲戚们立刻变得鸦雀无声，不知道是因为遗嘱的缘由，还是忌惮一旁显灵的堂哥。</p>
倒是大伯看到众人都不说话了，反而有些不甘心，走上前还想要去抢遗嘱；“我不信，拿来我看看。”</p>
肖染躲开大伯的手，笑盈盈的把脸凑到大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p>
顿时大伯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两眼盯着肖染看了半天，最后也不说话。</p>
“这……大伯，他……”</p>
最抓狂的自然是肖家辉，上前还要指着肖染说什么，结果大伯一回头狠狠踹了他一脚：“闭嘴。”</p>
眼看着灵堂里的气氛已经冷了下来。</p>
村主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既然这样，还是先处理后事吧，其他的事，我们再找时间商量。”</p>
众人虽然不情愿，可也没人愿意再触这个霉头，纷纷不再继续掺和下去。</p>
“出山喽，孝子打幡，生人回避！”</p>
八点，随着光头站在灵堂门口的一声呐喊，棺材被四个抬棺匠从里屋抬出，一众队伍出发朝着村子后山的祖坟前进。</p>
肖染默默跟在队伍的后面，接下来的内容就和他没有多大关系了，全部交给光头就行。</p>
光头专职主持附近村镇的丧礼，他们一家三代都是做这个的。</p>
肖染只是因为堂哥出了车祸，担心殡仪馆的人技术不好，家里这才有人想起来找他回来帮忙修补遗容残躯。</p>
自己也是冲着堂哥小时候对自家不错，才回来帮这个忙的，所以也不怕得罪村里这些亲戚们。</p>
等到棺材入土，众人对着坟头一番祭拜过后，便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偌大的坟头前，就只剩下了那对悲戚的母女还在擦拭墓碑，打扫坟头周围。</p>
“走吧，该吃席了。”</p>
光头走到肖染身旁，一副贱嗖嗖的表情，“刚才你给你大伯说了什么，让他当时的表情，简直了，嘴里好像是塞了个大鸭蛋，舌头都卷吧着。”</p>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p>
肖染神秘一笑：“酒席我就不吃了，趁着天还早，我回老宅转一趟，就打算早点回去。”</p>
“得，本来还想找你喝几杯呢，那就下次了。”</p>
光头拿他无可奈何，只好又八卦了几句诸如“我那侄女长得还可以，有兴趣的话可以帮安排个相亲”之类，这才走到坟前鞠躬离去。</p>
肖染跟在光头的后面也去鞠躬献花。</p>
“小染，今天真的很谢谢你，潇潇，你也来谢谢小叔！”</p>
张雨红着眼眶朝小臣弯腰行礼，小女孩也跟着行礼，嘴里说着谢谢小叔。</p>
张雨知道要不是肖染突然站出来横插那一杠子，她今天可能真的会挺不住压力，将厂子的管理权让出去，只要她松了口，这口子只会越来越大，最后怕是要把她们母女俩啃的连渣都不剩下。</p>
肖染笑着摇摇头：“不用道谢，堂哥人很好，当年很照顾我，出事前，我们还打过电话，当时他还提过你，说你在家很贤惠，但厂子里的事情其实不适合你去管，他要是不在了，你就把厂子卖了换一大笔钱，换个地方把孩子拉扯大就行。”</p>
说完，他蹲下身子，目光和孩子平齐，柔声笑道：“小美女，你爸想让你每年都能摘些野菊花放到墓碑这里供他赏花。”</p>
“是吗，那我现在就去摘！”</p>
小女孩很认真地点点头，然后就四下去找花。</p>
等到小女孩走远，肖染这才继续交代道：“堂哥还说，肖家辉其实是大伯和二婶子偷情生出来的私生子，不是我二伯的种，以后敢找你麻烦，就把这件事捅出去，只要算算肖家辉的出生的时间，村里那些老太太们，自然就看出来其中猫腻，到时候有他们一家鸡飞狗跳的……”</p>
“嫂子，那我就走了，你照顾好自己。”</p>
说完，肖染站起身，向面前的嫂子告别，</p>
当走到墓地出入口，肖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感触，于是蓦然回首，远远看到堂嫂牵着孩子依旧站在墓碑前面，还在朝他挥手道别。</p>
她们身旁，一个面容虽然普通但笑容却很可亲，脸型微胖的中年男子也在朝他挥手……</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