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炎回来了，手里有钱，这也算衣锦还乡。</p>
他先是请韩爱民、徐斌等厂里的好兄弟吃饭喝酒，紧接着又去基江铁矿和大通煤矿找以前的狐朋狗友玩了几天。</p>
回来之后他家大摆宴席，他爸在大食堂摆了十二桌，请新老同事吃饭，顺便请人家帮儿子介绍对象。</p>
然而，在好多人看来王炎是个被公安通缉过的逃犯，谁也不敢给他儿子介绍对象。</p>
王炎意识到需要“恢复名誉”，天天在厂区里转悠，甚至拉着穿制服的徐斌一起转，试图以此宣告他当年之所以跑路是被冤枉的。</p>
可惜效果不是很好，人家看他的眼神依然怪怪的。</p>
鉴于“恢复名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想着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跑到技校来给好兄弟打杂。</p>
小时候成绩太好不完全是好事，好多成绩一般的小伙伴都不愿意跟你玩。死党回来了，韩爱民不再寂寞。</p>
两个人一有时间就躲在办公室里，共商未来的“985教育集团”发展大计。</p>
“小丽她们真要是考上了大学，厂里肯定不会给你办停薪留职！”</p>
“所以我才赶在预考前打申请。”</p>
“如果人事科不批呢？”</p>
“他们不给办停薪留职，我就辞职！跟你在老家一样，去外面另起炉灶办补习班。”</p>
“可以去铁矿办，前几天我去铁矿转了一圈。矿关了，人也走差不多了，子弟学校都关门了，我们去租铁矿子弟学校的房子，应该花不了几个钱。”</p>
“行，我们可以把去铁矿办补习班作为备用计划。”</p>
“你为什么非要在厂里办？”王炎不解地问。</p>
韩爱民感慨地说：“因为985厂是我们的家！厂早晚是要搬呈都去的，搬走之后总得有人看家。如果没人看、没人住，最多两三年，就会破败得没法儿住人，到时候我们想回都回不来。”</p>
“厂是公家的，再说窝在这个山沟有意思吗？这个破家不要也罢。”</p>
王炎很难理解好兄弟的想法。</p>
韩爱民知道他现在理解不了，但可以肯定等他到了四十岁一定会想念这儿，笑道：“我喜欢这儿，如果有可能，我哪儿都不想去，以后就呆在这儿。”</p>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不想出去看看？”</p>
“我出去过，我去山城上过三年学。”</p>
“外面的大城市多着呢，你就不想回老家，不想回东海？”</p>
“不想，我就喜欢这儿。”</p>
外面乱糟糟的，有什么好看的……</p>
对于外面的一切，韩爱民感觉像是一场看过好多遍的电影，不想再看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跟好兄弟解释，干脆换了个话题：“王炎，我不太喜欢出远门，快预考了现在也走不开，只能让你帮我跑一趟江城。我昨天给王姐打过电话，她正在帮我收集资料，也帮我联系过在市教委上班的学长，你到了山城直接找王姐。”</p>
没上过高中，真不知道想考个大学那么麻烦。</p>
比如填报志愿，到底报考哪个大学，因为只有一份《招生通讯》的报纸，没别的参考资料，据说连基中的老师都不知道怎么填，只知道动员学生报考师范类的学校。</p>
好兄弟显然是这方面的专家，他考虑的远比基中老师全面。要收集山城乃至全西川过去几年高考招生的情况，比如哪些大学会来西川招生，一共招几个，招的是什么专业，以及提档分数线、高考分数位次等等。</p>
王炎闲着也是闲着，一口答应道：“行，不过你要帮我问问你小姐夫，明天有没有车去赶水。”</p>
基江距山城不算远，不到两百公里，可全是蜿蜒曲折的山路，坐汽车时间很长人也很累，而且不安全。</p>
坐火车去山城也要五个多小时，但坐火车要比坐汽车舒适，至少可以在车厢里走动，还可以去车厢结合部抽烟。</p>
赶水是距双河最近的火车站，厂里人去山城都去赶水坐火车。</p>
韩爱民笑道：“没问题，我打电话问问我姐夫。不过车旅费你要帮我先垫上。等补习班办起来，有了收入，再给你报销。”</p>
“车旅费没事，再说我正好想去山城玩玩。”</p>
王炎话音刚落，桌上的电话响了。</p>
韩爱民拿起电话，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问：“你好，请问是985厂高考补习班吗？”</p>
外面人想把电话打到这儿，要先拨打厂里的总机，请接线员帮着转接。并且985厂是具有保密性质的军工企业，外面有电话打进来总机那边要做记录。</p>
对方居然问是不是985厂的高考补习班，显然是从外面打进来的。</p>
韩爱民觉得很奇怪，不动声色问：“是的，请问你哪位？”</p>
“我是基江中学的老师，我姓梁。我找985厂子弟中学的韩爱民老师，能不能请韩老师接电话？”</p>
“梁老师好，我就是韩爱民。梁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p>
“韩老师好，幸会幸会，是这样的，大后天就要预考，袁校长让我打电话问问你，钱开生和徐丽他们参不参加？”</p>
每年都有不少高三学生知道自己成绩不好，干脆连预考都不参加。人家打电话问，很正常。</p>
韩爱民连忙道：“参加，肯定参加。”</p>
“全部参加吗？”</p>
“全部！”</p>
居然全要参加预考，是谁给那些学生的自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