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p>
许感没有废话，抽刀狠劈，鲜血溅了钱皇后一脸！</p>
她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全是血啊，脸上、前襟，都是血啊！</p>
“她，是你害死的！”</p>
许感死死盯着钱皇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钱皇后，皇爷对你恩深义重！”</p>
“你拿刺绣出宫去卖，博取你的贤名！”</p>
“却让皇爷背负恶名！”</p>
“皇爷高抬贵手，不跟你计较！”</p>
“可皇爷真就苛责过南宫吗？缺你卖的那点刺绣钱吗？”</p>
“你无非是沽名钓誉！”</p>
“皇爷大人大量，宁愿背负恶名，也没怪罪你！”</p>
“可你是怎么回报皇爷的？”</p>
“你忘记了，要不是你天天哭求，你能来到南宫？”</p>
“忘记了？你的腿残了、废了，是谁给你医治的？是谁怜悯你的？”</p>
“你都忘了！”</p>
“良心被狗吃了！”</p>
“现在居然又拿出破刺绣去打扰皇爷！”</p>
“你以为没有子嗣，奴婢就拿不到你的弱点了？”</p>
“好！是你钱皇后，气坏了太上皇的身子，三天不能吃饭！”</p>
许感把刀插在死了的宫女身上。</p>
然后后退三步，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若不服气，大可杀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p>
钱皇后浑身一颤，这狗太监的眼光，要杀她！</p>
她不怕死，正如许感所说，她没有子嗣，没有弱点，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朱祁镇啊！</p>
许感要饿他三天不吃饭，岂不饿坏了身子？</p>
“你，你不能虐待太上皇！”钱皇后忽然发现，她除了坚韧，一无所有。</p>
她这个皇后，只是一个空头名声罢了。</p>
连太上皇都尊崇为太上皇了，可她还是皇后，称呼别不别扭？</p>
“南宫三天不吃饭！”</p>
许感就看不惯钱皇后，沽名钓誉，钓名欺世。</p>
你的好名声，是建立在皇爷的恶名身上的！</p>
你是踩着皇爷上来的！</p>
可你，惦记过皇爷一点好吗？</p>
钱皇后回眸，独眼看见南宫诸人怨恨的眼神，身体一颤，蠕了蠕唇，想说一句软话，却说不出来。</p>
“南宫的饭，已经赐给你们了，你们好好吃吧。”许感目光扫了眼死了的宫女。</p>
朱祁镇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直接干呕出来。</p>
他一把抓住钱皇后的手，怒声喝问：“你，你想害死朕不成！”</p>
轰！</p>
钱皇后如遭雷劈，她是为太上皇争一口气呀，可太上皇居然怨怼她，逼她低头。</p>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哪怕身体残了她也不在意。</p>
可她最在意的是太上皇的看法啊。</p>
“谢太上皇、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告退！”许感磕个头，慢慢站起来。</p>
钱皇后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摇着她的手臂，还在吐。</p>
“等一下！”</p>
钱皇后咬碎银牙：“许公公，请留步！”</p>
“奴婢耳朵背，听不到！”许感冷笑。</p>
“许公公，请留步！”钱皇后豁出颜面，嘶吼，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p>
到南宫后，她以为陪在丈夫身边，今生不会再流泪。</p>
却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她还要流泪。</p>
“许公公，本宫错了。”钱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p>
堂堂皇后，却要跟太监认错，她满腔愤怒。</p>
“皇后娘娘，您不要跟奴婢认错，要跟皇爷认错，你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的！”</p>
“不止你，皇后娘娘！”</p>
“还有你们！”</p>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们的！”</p>
许感眸光如刀：“没有皇爷，你们都在路边跟野狗抢饭吃呢！你们还能舔着脸活在世上？是皇爷的恩赐！”</p>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的恩赐！”</p>
轰！</p>
朱祁镇脑子炸开。</p>
诸多嫔妃也满脸惊恐。</p>
慢慢的，钱皇后转过身体，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泣声道：“臣妾等谢陛下恩赐！”</p>
头，磕下去。</p>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p>
南宫妃嫔，也都有样学样，跪地谢恩。</p>
而许感的目光，在盯着朱祁镇。</p>
朱祁镇一僵，朕也要跪？</p>
朕不跪！就不跪！</p>
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为何给他下跪？</p>
朕是哥哥！他是弟弟！天底下哪有哥哥给弟弟下跪的道理？</p>
但许感只盯着他。</p>
噗通！</p>
朱祁镇慢慢跪倒，眼泪狂流。</p>
跪下了，就算今天不跪，许感也有办法让他明天下跪，囚犯还有什么颜面呢？在瓦剌大营不也是嘛，忍一忍就好了。</p>
他开导自己，反正从土木堡开始，他就这般开导自己，都习惯了。</p>
许感也跪在地上：“奴婢给皇爷磕头！”</p>
嘭嘭嘭！</p>
脑袋狠狠磕在地面上，磕红了额头。</p>
钱皇后攥紧了拳头，有样学样，磕了三个响头：“臣妾给陛下磕头！”</p>
呜呜呜！</p>
她仅剩的那只眼睛有点模糊了，有点看不清了……</p>
万宸妃、刘敬妃等也跟着磕头高呼。</p>
欺人太甚！</p>
欺人太甚！</p>
朱祁镇想杀了许感，终究还是一头磕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朕，给陛下磕头！”</p>
“太上皇请起！”许感的声音传来。</p>
朱祁镇的尊严，被狠狠踩在一个太监的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坐回那个位子上！</p>
杀光那些嘲笑过朕的人！杀光！</p>
“奴婢告退！”许感对着朱祁镇磕了个头，从“狗洞”爬出去，他脸上还挂着笑。</p>
“收尸啊！你们倒是收尸啊！”朱祁镇慢慢站起来，忽然看见院中的尸体还在那，登时大怒。</p>
“收尸啊！”</p>
朱祁镇去敲门，门锁灌了铅，狗洞被关上，门口还有人戍卫。</p>
却没人理他！</p>
朱祁镇慢慢蹲在地上，眼眸通红，泪水盈满了眼眶。</p>
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p>
“陛下，见泽没乃吃呢，可怎么办呀？”周妃抱着孩子过来问。</p>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有乃吗？你不能喂吗？”</p>
朱祁镇怒吼：“滚！都滚！无朕旨意，谁也不许出宫半步！饿死也不许出宫！”</p>
等妃嫔、孩子都走了，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p>
被俘的时候、在瓦剌大营的时候，他都没哭，如今却真的哭了。</p>
那个废人，真的狠啊。</p>
“父皇父皇，您看我发现了什么？”广德公主朱延祥蹦蹦跳跳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p>
朱祁镇赶紧擦了眼泪，朱延祥才三岁，说话还说不清楚呢，什么都不懂。</p>
他看了眼那食盒，好像是许感带来的，忘记带走了？</p>
她打开了食盒，忽然惊叫一声，一颗红色的心脏从食盒中滚了出来。</p>
朱祁镇整个人都傻了，许感是送这东西来的？</p>
这是陈循的？还是谁的？</p>
他眼睛一黑，彻底昏厥过去。</p>
……</p>
翌日。</p>
奉天殿上。</p>
朝堂上争论巡按使的人选。</p>
“可有结果？”朱祁钰问。</p>
“回禀陛下，阁部推选出几个人选，请陛下定夺！”林聪很明白，该听谁的话。</p>
李绍、钱琎、朱文范。</p>
这几个人选的有意思，李绍是李贤门人；钱琎在易储中倒向过皇帝，却是陈党；朱文范是吏部主事，是胡濙的人。</p>
朝臣推举出这三人来，其实是在试探皇帝的心思。</p>
“三个都派去。”</p>
朱祁钰扫视一眼：“山东六府，朕派去六个巡按使，再推三个人出来。”</p>
“臣等遵旨！”林聪领旨。</p>
他也在琢磨皇帝的心思。</p>
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把皇帝当吉祥物就行了。</p>
现在，任何事都要和皇帝商量，甚至还要揣测皇帝的心思，唉，不习惯啊。</p>
“诸卿，昨晚王越星夜入宫，他告诉朕，他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两次刺杀。”</p>
“这是打中枢的脸呢！打朕的脸啊！”</p>
“山东不平静啊，朕也徒呼奈何。”</p>
“所以朕赐他天子剑，给他权宜之权！”</p>
“朕不管山东平不平静，朕就要山东平静，那就必须平静！”</p>
朱祁钰站起来：“但王越一个人去，朕不放心！”</p>
“除了巡按使之外，朕打算再派出两个御史出京，担任钦差，秘密走访山东，让山东恢复平静！”</p>
“都察院，谁愿意去？”朱祁钰看向王竑等人。</p>
“臣愿意去！”</p>
新任右副都御使张鹏出班跪下：“臣愿意秘访山东，为陛下查清山东大灾原委！”</p>
都察院很多人争先恐后当钦差。</p>
朱祁钰眼睛一眯，陈循死了，都察院在找新主子呢，张鹏在主动投靠朕啊。</p>
不错，都察院虽然带刺，却是口好刀，伤人伤己的好刀啊。</p>
“张鹏，朕任命你为钦差！查访山东！”朱祁钰给张鹏一个机会。</p>
“臣谢陛下隆恩！”张鹏不苟言笑。</p>
山东是个大泥潭，一不小心，都得死在里面。</p>
他站出来，是揣测皇帝的心思。</p>
陈党没了，他们要么投靠胡濙，做新的胡党，要么投靠皇帝。</p>
可胡濙并不揽权，不想做什么胡党党魁，反倒是内阁中的李贤、王直跃跃欲试，有自成一派的念头。</p>
但和投靠李贤比起来，可就远不如投靠皇帝更划算了。</p>
所以他铤而走险，先投靠皇帝再说。</p>
“臣也愿意出使！”</p>
王竑、杨瑄等人都高呼。</p>
朱祁钰摆摆手：“都察院不必争了，六部再推举一人。”</p>
李贤目光一窒，皇帝这是看透了都察院的心思，想看一看六部的心思呢。</p>
陈循一死，陈党以雪崩的速度瓦解。</p>
李贤和王直合作，大肆收拢陈党势力。</p>
奈何朝臣并不傻，皇帝也趴在陈循的尸体上茁壮成长，皇权正在迅速膨胀。</p>
如今已经过去了陈循在时一呼百应的日子。</p>
朝臣四分五裂。</p>
在朝堂上，皇党最大，坐下走狗林聪、王文、何文渊，内阁、都察院都在倾向于投靠皇党。</p>
李王党茁壮成形，大肆招揽有生力量，陈党党羽很多投靠了李王党。</p>
胡党也形成雏形，纵然胡濙从不拉帮结派，还是在朝中形成了举足轻重的力量。</p>
甚至还有飘然若仙的于谦，死死攥着兵部不放手，以及凋零的勋贵。</p>
朝堂上五方势力角逐。</p>
按目前形势看，皇党最强势，势力最大。</p>
而随着皇权越来越大，皇帝在朝堂上必然一呼百应，纵然达不到陈循时齐心协力的地步，但也需要李王党、胡党勠力同心，才能达到双方平衡，勉励支撑罢了。</p>
倘若四方同时压制皇权，皇权才会收缩。</p>
至于把皇帝彻底关进笼子里，想都别想了，老老实实和皇帝分享权力吧。</p>
很快，六部推举出陆昶。</p>
陆昶是景泰二年的进士，这是在安皇帝的心。</p>
六部退让，就是胡濙在退让。</p>
朱祁钰看懂了，胡濙是担心山东成为朝臣的绞肉机，所以竭力想从漩涡中逃离开。</p>
还是这老狐狸看得通透啊。</p>
李贤、王直一门心思争权，宁愿踩中陷阱，也要权力，哼。</p>
“允。”</p>
至于锦衣卫、东厂出的人，就不劳朝堂费心了。</p>
朱祁钰扫了眼李贤和王直，倒便宜你们两个了。</p>
“朕昨日与老太傅商谈，打算把皇店卖掉，筹集的钱全部送去山东。拍卖一事，就由户部和锦衣卫来办。”</p>
“吾皇圣明！”</p>
皇帝肯放弃皇店，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p>
接下来议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走个过场罢了。</p>
下了朝，朱祁钰进入勤政殿。</p>
勤政殿旁边，就是军机处。</p>
军机处挂了牌，是他亲自题的字。</p>
入值军机处的官员，跪在门口，迎接圣驾。</p>
朱祁钰让他们开始办公吧，还没工夫一个个接见。</p>
“王复到了吗？”朱祁钰吃了饭，喝了药，问冯孝。</p>
“回皇爷，在殿外候着呢。”</p>
“宣进来。”</p>
用了贴黄之后，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但他居然比之前更加繁忙了。</p>
这是胡濙的手段，用冗杂的奏章累死他。</p>
哼，怕累当什么皇帝！</p>
“皇爷，许公公还在门外跪着呢，您看……”冯孝提点道。</p>
朱祁钰脸色微寒：“让他跪着，朕让他去作威作福，欺负欺负人算了，不是让他去杀人的！”</p>
“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p>
“南宫那边再出了乱子，影响朕的大事，朕饶不了他！”</p>
“哼，自作聪明，冻着他，让他好好清醒清醒！”</p>
朱祁钰喝了口参茶，平复怒气，缓缓道：“给他送了吗？”</p>
“送了，昨晚就给送了。”冯孝就知道，皇帝不是真生许感的气，而是敲打他，太得意忘形了。</p>
“恩，把这盏也送给他，暖暖身子，别冻出毛病来。”</p>
朱祁钰也是做做样子，许感在南宫杀人，是瞒不住的，没等都察院弹劾的奏章送来，他就先罚了许感，是在给他脱罪。</p>
冯孝端着参茶出去。</p>
朱祁钰又勾勾手指：“回来，给他再加件棉衣裳，别冻坏了。”</p>
“皇爷，昨晚您已经赐他三件棉衣了。”冯孝好笑地看着皇帝。</p>
朱祁钰轻咳一声，佯怒：“滚吧！”</p>
听了许感处罚了钱皇后，他反而好笑，换做是他，他早就一巴掌抽死那个女人了！</p>
敢找朕理论？</p>
朕三番五次高抬贵手，给你脸了？</p>
他目光一沉，想到钱皇后，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汪氏。</p>
汪氏曾经无数次劝谏他，劝他迎回太上皇，宽恕太上皇，不要兄弟相残，善待孙太后……</p>
当初，钱皇后能顺利出宫，去南宫伺候太上皇，汪氏可没少出力啊。</p>
可汪氏，当时可是朕的皇后呀！</p>
为何屡屡帮太上皇呢？</p>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p>
这时，王复走了进来，跪下行礼。</p>
“平身，赐座。”</p>
朱祁钰神色如常：“王卿，知道朕诏你前来，所谓何事吗？猜猜看！”</p>
“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是想问张仁孝的案件。”王复说话一板一眼，不会故弄玄虚逗皇帝开心。</p>
朱祁钰并没怪罪，轻轻颔首：“没错。”</p>
“这张仁孝，在午门被杀，可他弟弟张仁礼居然状告于朕，朕是既愤怒，又觉得冤枉！”</p>
“所以想问问王卿，究竟查得怎么样了？”</p>
王复惊异地瞟了眼皇帝，张仁孝真不是皇帝杀的？</p>
“臣将审理经过写成了奏章，请陛下阅览！”</p>
王复显然提前准备。</p>
朱祁钰翻开细看，越看目光越冷：“荒谬！荒谬至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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