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以后有话，直接跟朕说，别绕来绕去的，你是朕的知心人，朕信你。罢了，不去了，让贵妃来勤政殿伺候吧。”</p>
这宫里，太冷清了。</p>
关键他还有点尴尬，不管用啊。</p>
一夜无话。</p>
早晨，朱祁钰穿上大朝会的龙袍，率领文武去先农坛，亲自扶犁耕田，劝课农桑。</p>
仪式举行完毕，回程的路上，胡濙、李贤向皇帝表达了不满。</p>
皇帝设立军机处，没和群臣商量，便以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p>
昨晚又私设两个团营，任方瑛为总兵。</p>
总兵是能随便任免的吗？</p>
还有养马军、巡捕营，都没经过商量，皇帝就私自做决定。</p>
皇帝抓兵权之心，如司马昭之心啊。</p>
这让胡党和李王党极为不满。</p>
“两位爱卿，朕犁了三回地，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明日早朝上再说吧。”朱祁钰耍赖。</p>
“陛下，您收权之心太急了！”胡濙十分不满。</p>
尤其是工部尚书石璞，靠拢皇帝，让他察觉到不妙。</p>
如今六部，工部、刑部靠拢皇帝，兵部、户部在于谦手上，胡濙手里只抓着吏部，让他很没安全感。</p>
“老太傅此言何意啊？这天下权柄，皆是朕的，何谈收啊？”朱祁钰失笑。</p>
胡濙被怼的够呛。</p>
“陛下，军机处先不论，微臣以为新练团营，不能赋予一人之手。”李贤也想抓兵权。</p>
朱祁钰眸光一寒：“李阁老想任军中巡抚？”</p>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并非怀疑南和伯，只是南和伯一人手握三万兵权，微臣内心担忧。”李贤迎难而上。</p>
“朕赐军号白眊和无当，此乃两个团营。”</p>
“那就该设两位指挥使，陛下直接任免总兵官，恐怕于礼不合。”李贤认真道。</p>
朱祁钰盯着他，谁给李贤狗胆了？不怕朕赐他天子剑？</p>
他瞟了眼胡濙。</p>
“方瑛是总兵官，两军自然需要两个指挥使……”</p>
没等皇帝说完话，李贤抢先道：“微臣有一人举荐！”</p>
李贤抢班夺权的迫切样子，把朱祁钰气乐了：“朕心中有数。”</p>
“陛下，团营隶属于京营，任命指挥使应该由兵部和内阁商讨，此乃祖制！”李贤态度强硬。</p>
“祖制祖制，你再这般跟朕说话，朕就依祖制，剖了你的心！”朱祁钰眸子陡厉，他明白了，李贤是掺沙子来了。</p>
朱祁钰下嫁公主的事肯定传开了，钱粮又从内帑出，皇帝之心，路人皆知。</p>
朝臣是担心皇帝独掌三万人的兵权，所以迫不及待添堵来了。</p>
李贤哆嗦一下，给胡濙使眼色。</p>
胡濙苦笑一声：“陛下，老臣以为军饷全由内帑出，负担过重，户部愿意承担一部分。”</p>
“户部又有钱了？”朱祁钰诧异。</p>
“户部暂时还没钱，但老臣听说，内承运库的银子有下落了，锦衣卫昨晚拉了一夜的银子，嘿嘿，所以老臣想跟陛下拆借一点……”</p>
话没说完，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不借！”</p>
“陛下，有借有还，等户部……”</p>
“老太傅，户部借了44万，还了吗？”朱祁钰反问。</p>
胡濙嘴角抽搐一下：“等今年收上来税赋就还，就还。”</p>
“那等还清了，再借。”朱祁钰算看透了，用朕的钱，养你们的军队，做梦去吧！</p>
“陛下……”</p>
朱祁钰挥手打断：“没别的事，朕就要回宫了。”</p>
胡濙表情尴尬。</p>
“陛下，那指挥使的任免？”李贤硬着头皮问。</p>
“白眊军指挥使方瑛，无当军指挥使李震；白眊军巡抚寇深，其他的你们定吧。”</p>
朱祁钰给他们留个口子。</p>
李贤面露不愉，李震是方瑛的人，如果方瑛和皇帝成了亲家，等于说两支团营被皇帝牢牢攥在手心里。</p>
关键粮饷是从内帑拨付的，朝臣是别想掺沙子进去了。</p>
“老太傅，朕听说胡豅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入宫中伴驾吧。”朱祁钰再次发出邀请。</p>
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儿子，胡濙坚决摇头。</p>
朱祁钰碰个钉子，心里不爽：“老太傅有老太傅的想法，朕不强求了。嗯，都别散，去午门跟朕看一场好戏吧。”</p>
朝臣随着御辇行至午门。</p>
午门外，黑压压跪着很多人。</p>
最近阁部在处理皇店的事，所以看这些人有些眼熟，这不都是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们嘛。</p>
御辇停下，朱祁钰走下来，坐在午门门楼子里。</p>
“都认识朕吗？”</p>
朱祁钰让百官陈列两侧，他的声音从门楼子里传出来，带着回声。</p>
“奴婢等认识皇爷！”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应答。</p>
“朕记得你，尹乐，京郊庄子的庄头，年前朕去庄子时，是你伺候的朕。”朱祁钰声音传来。</p>
“皇爷好记性，当时皇爷病了，是奴婢入行宫伺候的皇爷！”尹乐颇为自得。</p>
“嗯，当时你做事勤勉，朕还勉励了你。”</p>
朱祁钰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为何今天你们都跪在这里吗？”</p>
“奴婢不知。”尹乐缩了缩头。</p>
“京中皇店的提督太监呢？”朱祁钰高声问。</p>
“奴婢石能在。”</p>
“朕发的条子，你收到了吗？”朱祁钰又问。</p>
石能脸色微变：“敢问皇爷，是哪个条子？”</p>
“你收到几个啊？”</p>
朱祁钰不喜不悲的声音传来，石能颤抖道：“奴婢收到了。”</p>
“可做了吗？”</p>
“做了！都按照条子上的做了！”石能连忙回答。</p>
“呵呵！”</p>
朱祁钰冷笑声传来：“舒良。”</p>
一个身穿东厂厂公官袍，手按宝刀的人从门洞中走了出来，指着自己问：“可知咱家是谁？”</p>
“奴婢参见厂公！”</p>
铿锵！</p>
宝刀出鞘，舒良将刀刃塞入石能咯吱窝里，他一手扶着刀背，一手握着刀柄，向上一提。</p>
“啊！”石能惨叫，鲜血从咯吱窝里流了出来。</p>
“皇爷问你做到了吗？”舒良不断加劲儿。</p>
石能惨叫个不停：“做……啊啊！”</p>
噗！</p>
他一条胳膊被切了下来！</p>
舒良要把刀插进他另一个咯吱窝里，他剧烈挣扎，两个东厂番子把他按住。</p>
“回答。”舒良声音很低。</p>
“没做到！”石能惨嚎。</p>
“没做到什么？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还需咱家一句一句教你啊？”</p>
舒良踢了脚他的腿：“没事，这条胳膊没了，还有腿儿。”</p>
“没、没在城外设粥棚！”石能惨呼。</p>
哗！</p>
朝中百官万分惊恐，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城外的事……</p>
啪嚓！</p>
胡濙手中的笏板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慌失措地捡起来。</p>
他快速走两步，想跟皇帝禀报，但被东厂番子拦下来。</p>
完了！</p>
天塌了，皇帝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p>
城外流民的情况，他这个吏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吗？难道内阁不知道吗？难道都察院不知道吗？难道朝中文武不知道吗？</p>
为何不提！</p>
就是因为如今多事之秋，不能再出幺蛾子了！</p>
要稳定，稳定啊！陛下！</p>
哪怕皇帝在奉天殿处理，也比在午门外强啊！</p>
奉天殿内能让百官封口，如今怎么让天下臣民封口啊！</p>
这下完了！</p>
他好不容易维持的朝堂稳定，再也维持不住了，天下动荡了！</p>
皇帝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p>
“滚开，让本官去见陛下！”胡濙老态龙钟，却矫健地踹了那番子一脚，趁机闯入门洞内。</p>
“为何抗旨啊？”朱祁钰平静的声音传出来。</p>
他余光看到胡濙闯入，却挥挥手，让番子别再阻拦。</p>
“奴、奴婢……啊！”石能又惨叫一声。</p>
他另一条胳膊，也被切下来了！</p>
偏偏他没办法反抗。</p>
舒良却把刀放在腿窝里，折上他的腿，然后开始向上用力，鲜血迸溅！</p>
“陛下，不能再审了！”</p>
胡濙跪下行礼，疾声道：“朝堂不能再乱了，陛下啊，您已经掌握了兵权，等待时机成熟，什么都做得了，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啊！”</p>
“老太傅，您也知道城外流民的情况？”朱祁钰问。</p>
“陛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p>
胡濙急了：“老臣知道，但老臣为何不报？就是因为朝堂不能乱了，老臣担心陛下知道后，会像今天这样……”</p>
“所以就瞒着朕喽？认为朕冲动，冲动就坏事，坏事了就会影响朝堂的稳定？”</p>
朱祁钰冷笑：“老太傅，当初您劝朕莫杀陈循，朕杀了，朝堂乱了吗？”</p>
“如今您又劝朕，装聋作哑？可朕能装聋作哑，但城外的流民能吗？”</p>
“万一有心之人挑唆怎么办？流民已经活不下去了，顺势揭竿而起，推翻朕这个狗皇帝！能不能？”</p>
“京营不在京中，是老太傅能挡住数万流民，还是朕能啊？啊？”</p>
“老太傅，你是在捂着火啊！”</p>
“用纸包火，能包住吗？”</p>
朱祁钰站起来：“东厂、武骧左卫随驾！”</p>
王直、李贤、王竑等人拦驾。</p>
“滚开！”</p>
朱祁钰沉喝，提剑走到石能面前，石能满身都是血，哀嚎着求饶。</p>
噗！</p>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在石能的喉咙上！</p>
鲜血喷涌，溅到了龙袍上。</p>
“杀个人怎么这么磨叽呢？”</p>
朱祁钰瞥了眼舒良：“把各皇店的太监，都给朕召集过来！”</p>
很快，三四十个太监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p>
“朕给了你们什么条子，念出来！”朱祁钰用剑指着一个。</p>
他说话吭吭哧哧。</p>
噗！</p>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p>
“你，说！”</p>
“皇、皇爷的条子是……啊！”</p>
那太监话音未落，朱祁钰直接一剑捅在他身上：“怎么这么墨迹？朕有功夫跟你们废话吗？”</p>
“你！说！”朱祁钰指着下一个太监。</p>
“皇爷让一里设一个粥棚，每一个皇店、每一个皇庄设一个粥棚！”那太监反应快，迅速说了出来。</p>
“你做到了吗？”朱祁钰把剑尖顶在他喉咙上，问。</p>
“皇、皇爷，奴婢想，但上面不让啊！”</p>
“谁不让，指出来！”朱祁钰问。</p>
那太监指了指石能。</p>
噗！</p>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他：“把罪名丢给一个死人，糊弄朕呢？行，朕成全你，你去下面骂他去吧。”</p>
“到你了，为什么不设？”朱祁钰把剑架在下一个太监的脖子上。</p>
那太监屎尿齐流。</p>
朱祁钰嫌脏，直接划了。</p>
一口气，杀了六七个太监。</p>
整个午门外，全都倒吸冷气，跪着的太监们嚎啕痛哭。</p>
但朱祁钰余怒未消。</p>
指着下一个太监：“为什么抗旨？”</p>
“奴、奴婢贪财！”终于有一个太监说了实话了。</p>
皇店、皇庄为什么入不敷出，明明是垄断行业，却亏个底儿掉！</p>
不就是进个人的口袋了吗？</p>
太监拿，管事拿，在店里做活的人也拿！</p>
就皇帝拿不到！</p>
好好的店铺，全都亏到不行，可到皇帝内帑的钱，都不如一个店里的伙计贪得多！</p>
为什么？</p>
不就是糊弄皇帝，把皇帝当傻子嘛！</p>
“为什么贪财？你一个太监，连个根儿都没有，要钱有什么用？”朱祁钰问他。</p>
“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钱好！”那太监不停磕头。</p>
“连你个太监都知道钱好，那你想过没有，城外的流民是不是也知道钱好呢？”</p>
“换做是你，在城外挨饿，看见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吃得脑满肠肥，你会怎么想？”</p>
“想不想进城来抢一笔！”</p>
“反正在城外也是饿死，不如进城来抢他娘的！”</p>
“知不知道！是你们！在逼着城外流民造反啊！”</p>
朱祁钰狠狠一剑戳进他的心窝里！</p>
“你们不怕，是因为上面有朕给你们顶着！”</p>
“你们是给朕看的皇店、皇庄，不是给自己干！”</p>
“所以你们都不上心！使劲往自己兜里划拉！也把朕的圣旨当做放屁！”</p>
“好啊！”</p>
“朕就让你们知道，把圣旨当做放屁的下场！”</p>
朱祁钰猛地怒目回头：“还有你们！衮衮诸公！尸位素餐！”</p>
“在朝堂上唬朕懵朕，拿朕当傻子！”</p>
“以为你们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p>
“其实你们都是傻子！他娘的，朕的朝堂上，都他娘的是傻比！”</p>
“居然还在助纣为孽！”</p>
“帮着这帮子狗货骗朕！”</p>
“你们想想自己，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一顿不吃好的，肚子里就馋虫大动！”</p>
“可城外的流民呢？都饿着肚子呢！红着眼睛呢！”</p>
“你们还在堵！还在逼？”</p>
“是逼着流民打进城里，把刀顶在你们脖子上，凌辱你们妻女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吗！”</p>
“煞笔！”</p>
“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煞笔给败坏的！”</p>
“传旨！”</p>
“皇庄、皇店庄头、管事等一干人等，悉数赐死！”</p>
“有家人的，族诛！”</p>
“一个不留！”</p>
“立刻，马上！拉到城外去，丢进流民里面！”</p>
“让流民杀！”</p>
“安流民的心！”</p>
“你们不让流民活，朕就不让你们活！”</p>
“所有人的家财，悉数籍没，全部用来赈济流民！”</p>
“能就地分田的分田，不能的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传旨给当地，让地方妥善安置！”</p>
“朝中文武百官，每家设一粥棚，今天天黑之前，还有流民吃不上饭的，朕就把还没开粥棚的人家，送出城去！后果自负！朕也救不了了！”</p>
“再传旨，九门提督梁珤，立刻封锁城门，无朕旨意，不得开城！”</p>
朱祁钰怒火爆棚！</p>
胡濙居然还来劝他，难道你不知道吗？</p>
京中没有兵丁了，只剩下一万多人看守九门，实额有多少鬼知道，万一流民打进城，什么后果？没想过吗？</p>
朱祁钰下令。</p>
“不要啊皇爷，我们无辜啊！”一个皇庄管事的大喊大叫。</p>
“谁无辜？你啊？”</p>
朱祁钰冷笑：“去跟流民解释吧，若流民能放过你，朕也不罚你。”</p>
“你们可真有脸啊，贪了皇庄、皇店多少银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了！”</p>
“但你们不能把这大明江山，给朕葬送了！”</p>
“这江山是朕的，是大明的，是亿兆百姓的！”</p>
“谁拿朕的江山开玩笑，朕就送谁去地狱！”</p>
朱祁钰眸光如刀。</p>
“臣等谨遵圣命！”胡濙带头，百官跪在地上。</p>
连胡濙都冷汗直流了，皇帝没说错，京营不在京中，一旦城外流民被有心人撺掇造反，京城拿个屁挡？</p>
堂堂大明，还能连国都都丢了？当大明是鞑清啊！</p>
动不动就巡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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