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承认，虽然黑吃黑了一些，但主要的来源是当铺的黑钱，东厂所得，只是一小部分，朝中百官绝对赚大发了。</p>
粗略估算，昨天晚上，街面上最少出现了两千多万两银子。</p>
虽然不全是现银，但架不住宝物多啊，唯一可惜的是一些古画、书籍等必然有些损毁，着实可惜。</p>
朱祁钰恍然，他只是吃个大头罢了，等天亮了，金忠还能吃一波，倘若户部也进几百万两银子，那国库可就丰盈了。</p>
“把珠宝什么的出手了，能得到多少？”朱祁钰问。</p>
“二百万两。”</p>
“但是皇爷，京中商贾死了很多。”</p>
“京外恐怕风声鹤唳，而且各家都抢到了很多宝贝，市面上现钱变少，珠宝、古董、瓷器等有多是，暂时肯定卖不上好价钱了。”舒良照实说。</p>
总计五百万两啊！还有很多盐引、地契！</p>
这回可就不缺钱了！</p>
虽然是一锤子买卖，后遗症巨大。</p>
但谁让他缺钱缺红了眼睛呢，堂堂皇帝，穷得把底裤都当了，说出去谁信？</p>
他把宫中能当的物件全都当了。</p>
今天都回来了。</p>
昨天你们敢收御物，今天朕就送你们去阎王殿！</p>
朕虽不能明目张胆抄家，但能明目张胆送你们去阎王殿，你们的一切，不都变成朕的了吗？</p>
再说了，京中粮商囤积居奇，你们只是被误杀了而已，都是百官做的，跟朕有什么关系？</p>
有本事你去找胡濙要吧，找李贤要吧，找王直要吧，找于谦要吧！</p>
朱祁钰十分兴奋，来回踱步：“舒良，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啊！”</p>
“奴婢见皇爷为钱愁白了头发，心中焦急，恨自己无能为力。”</p>
“更恨那些收御物的当铺，他们明知僭越，却敢仍然敢收，何其胆大包天？”</p>
“这笔帐奴婢一直记在心里，昨夜奴婢下令，杀绝了他们！”</p>
“本来奴婢还想杀绝青.楼、赌档，奈何奴婢进了几家，都人去楼空，奴婢心恨之！”</p>
舒良语气铿锵。</p>
“做得好！”</p>
“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也不能一夜之间把所有人杀光！”</p>
“慢慢来，朕有了钱，很多事情都能做了！”</p>
“今夜过后，京城之中，掣肘朕的力量，再也没有了！”</p>
“此皆是你舒良之功！”</p>
朱祁钰大笑：“舒良，朕赐你银符，再赐龚辉、孟州、张永年等人铜符，你们做的都好！”</p>
舒良捧着银符谢恩：“皇爷，还有一桩惊喜，奴婢尚未告知皇爷！”</p>
“什么惊喜？”</p>
“奴婢抓到了张瑾！”舒良咧嘴笑道。</p>
“什么？”</p>
朱祁钰一惊：“抓到了张瑾？张軏的儿子，假死脱身的那个？在哪抓到的？”</p>
“回皇爷的话，就是张軏的独子，在朝天宫抓到了，此事还多亏了曹吉祥帮忙……”</p>
舒良把经过说了一遍。</p>
这张瑾，混在朝天宫里当道士，运气也好，曹吉祥杀了那么多道士，没轮到他。</p>
曹吉祥带走了周应瑜、李文英，离开朝天宫，逃过一劫的张瑾偷偷松了口气。</p>
却万没想到，舒良带着东厂番子，把他给揪了出来。</p>
他倒是想跑，关键巡捕营把朝天宫围起来了，这个时候跑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张瑾隐忍下来，继续装道士，结果还是被抓了。</p>
“又是朝天宫，好啊，天师道窝藏徐有贞在先，又窝藏张瑾，好大的胆子啊！”</p>
朱祁钰暴怒：“舒良，带人把朝天宫抄了。”</p>
“所有道士关入锦衣卫诏狱，仔细甄别，朕怀疑这朝天宫藏污纳垢，里面还有朝廷钦犯！”</p>
舒良秒懂皇爷的意思。</p>
抄了朝天宫也不够，皇爷知道，这些道士都富得流油，所以抓进诏狱里，榨干他们最后一枚铜板。</p>
“皇爷，诏狱地方不够啊。”</p>
“就在朝天宫中审，当着三清道尊的面审！让道尊看看他们的心，是忠还是奸！是真信徒，还是假道士！”</p>
朱祁钰目光闪烁，又来钱了。</p>
朝天宫不止有钱，更有粮食。</p>
这种道观，自己囤钱囤粮不说，还有权贵的供奉，绝对比国库还要富。</p>
“奴婢遵旨！”</p>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摘了天师道之名，却生生忍住了。</p>
如今朝局不稳，江西不能再乱了。</p>
先忍下来，等张元吉入京，把朝天宫卖个好价钱。</p>
天师道就天师道，住什么朝天宫啊，宫是你等道士配住的吗？</p>
只有朕，才能住宫！</p>
其他人，谁住了，都是僭越，该杀！</p>
“朝天宫改为天师观，京中各宫，如灵济宫等，悉数改名，不许称之为宫！”</p>
朱祁钰要进一步抓权：“勒令全国各地，名字中带‘宫’者，改之，限期不改，按违制，斩首。”</p>
“奴婢遵旨！”冯孝叩首。</p>
舒良和冯孝看出来了，皇爷不一样了。</p>
皇权在手的皇爷，真的口含天宪。</p>
“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舒良跪下拍马屁。</p>
“舒良，东厂可贪钱，却不可贪粮食，一粒粮食都不许拿，谁拿一粒粮食，朕就摘了他的狗头！”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p>
东厂番子拿走一成银子，让他极为不满。</p>
五百万两的一成，五十万两啊，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p>
怀璧有罪，不知道吗？</p>
“奴婢遵旨！”</p>
舒良浑身一抖，皇爷这般眼神，就是要杀人了，恐怕要对东厂动刀子啊。</p>
东厂番子分钱分的多了，皇爷不满了。</p>
当时他也没想到，会弄到这么多钱，他没敢跟皇爷说，孟州、张永年等人分了两成，派出去两队人马都没有监督，他也不清楚孟州、张永年究竟缴获多少。</p>
朱祁钰语气一缓：“舒良，分下去的不准往回要了，也不许追查，此事告一段落，你等仍是有功之臣，但朝天宫的粮食，是京中百姓的救命粮，谁也不许动，明白吗？”</p>
“奴婢亲自盯着，谁敢动粮食，奴婢先杀了他！”</p>
舒良松了口气，这就是和皇爷说实话的好处，皇爷会发怒、会不满，却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更加信重他。</p>
“朕赐东厂五枚铜符，你可再挑两个功劳最大的，各领一枚铜符。”</p>
“拿一成的事，也不许拿到朝堂上说，朝堂上该给的赏赐，也都收着，别嫌少便好。”</p>
朱祁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抓住张瑾，又是大功一件，此功不弱于为朕敛财，朕再赐你一枚铜符！”</p>
“奴婢谢皇爷隆恩！”</p>
舒良感激涕零，皇爷这是私自把此事压下来，是在保护东厂番子。</p>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p>
朱祁钰又宽慰他几句，便放他离开。</p>
“冯孝，把张瑾关押起来。”</p>
朱祁钰目光闪烁：“在宫中择一地，设内狱，归都知监管辖。张瑾秘密关押，任何人不许知道，张瑾在宫中。”</p>
“奴婢遵旨！”</p>
冯孝是舒良干儿子，方才见皇爷敲打舒良，他心里为其捏了把冷汗。</p>
他们两个一荣俱荣的关系。</p>
“扩建里库，把珠宝、古董等存入里库。”</p>
“至于银子，放在内承运库一部分。”</p>
“剩下的拉入宫中，仍存放在长春宫中，宫门落钥，派人看守，任何人不许靠近，钥匙仍由你保管，每旬清点一次。”</p>
之前追回来的银子，就存放在长春宫。</p>
“传早膳吧，吃完便上朝。”</p>
朱祁钰心情不错，有了钱，先修缮宫中，再修缮京中，赈济流民，大练团营。</p>
这钱可不经花，得想办法以钱生钱。</p>
把这笔银子做本钱，生钱、生钱。</p>
朱祁钰美滋滋的，喝粥都吃出了大鱼大肉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p>
却在这时。</p>
锦衣卫派人来报，街上偃旗息鼓，金忠没收多少银子。</p>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硬，痴笑两声：“看来是朕自负了，玩不过那些老狐狸啊。”</p>
“收多少便都送入户部，由张凤支派，朕不过问。”</p>
朱祁钰心情不顺，闷声道：“上朝吧。”</p>
冯孝贴身伺候他。</p>
布置长春宫和钟粹宫，交给他的干儿子秦成负责。</p>
进入奉天殿。</p>
朱祁钰仿佛看到了嘲讽的炽热。</p>
没错，他被朝臣给玩了，他想天亮来一把黑吃黑，结果金忠就抓到了几只小鱼小虾，智商上被压制了。</p>
小小的马失前蹄又如何？</p>
皇权，朕可就拿回来了！</p>
端坐龙椅之上，他一夜没睡，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十分亢奋。</p>
这是老朱家独有的基因，神经病式工作狂人。</p>
“诸卿，昨夜过得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p>
但李贤却跪下，一本正经的禀报昨夜京中所发生之事，只说商贾作乱，把朝堂摘得干干净净。</p>
“咳咳！”</p>
听得连胡濙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番话传出去天下人能信吗？</p>
但李贤一本正经，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p>
朱祁钰的脸却阴沉下来。</p>
给百官洗清白的权力，必须在朕的手里！</p>
李贤要干什么？继续壮大什么李王党吗？</p>
当朕的刀子不利吗？</p>
“哼！”</p>
朱祁钰突然冷哼一声：“李阁老真是煞费苦心啊，昨晚没少赚吧？”</p>
正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李贤忽然一窒，叩拜道：“启禀陛下，臣等是为天下苍生谋福。”</p>
为你家几个狗崽子谋福吧？</p>
“昨天晚上死人太多了，恐怕不是李阁老几句话，就能让天下人信服的。”</p>
朱祁钰叹了口气：“赵荣呢？赵荣怎么没来？”</p>
“启禀陛下，臣派人去赵侍郎家中去问，赵侍郎家人说赵侍郎昨晚一夜未归。”石璞回禀。</p>
“去哪了？逃了？”朱祁钰皱眉。</p>
朝臣猛地放大瞳孔，皇帝要拿太上皇党羽开刀了。</p>
赵荣首当其冲。</p>
偏偏赵荣逃了，王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p>
我说自己不是太上皇的人，有人信吗？</p>
“王直，你为何跪下？是做贼心虚了吗？”朱祁钰语气一抬。</p>
王直啊王直，朕几次都没杀你，你非但不老老实实装死，还和李贤搞什么李王党，和朕打擂台？</p>
你说朕拿回皇权第一把火，该往哪烧呢？</p>
王直，你说！</p>
“臣、臣听闻京中大乱，不少百姓死于大乱之中，心中悲戚，所以身体发软。”</p>
王直沾了沾眼泪：“陛下，老臣身子骨不中用了，疾病不断，昨晚熬了半宿，今晨就老眼昏花，浑身都不爽利，老臣请乞骸骨！”</p>
好一个以退为进啊！</p>
知道朱祁钰要把火烧向他，他先跑了。</p>
本来气氛轻松的奉天殿，瞬间凝固起来。</p>
“乞骸骨，呵呵！赚够了，想溜了？让朕来背锅？给你擦屁股吗？”朱祁钰喃喃自语。</p>
王直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p>
他不断给胡濙使眼色，胡濙要帮他说话。</p>
朱祁钰皱眉，李王党和胡党达成合作关系了？</p>
他立刻转移话题：“赵荣去哪了？”</p>
“臣等不知。”</p>
“王直，你和赵荣关系好，你说！”朱祁钰就不打算放过王直了。</p>
王直哭嚎着说：“臣和赵荣毫无关系啊，请陛下明察！”</p>
“是朕错了？”朱祁钰问他。</p>
“陛下无错，陛下无错，是、是老臣错了，老臣错了！”王直眼泪不止。</p>
“阁老请起。”</p>
朱祁钰目光闪烁：“昨晚京中死了多少人，恐怕已经没法计算了。”</p>
“多少宵小，趁机搅乱京师，朕想查，恐怕也有心无力了。”</p>
“但这是京师！不容宵小作乱！”</p>
“朕必须要查，要给死难者一个公道！”</p>
“这样吧，王阁老，朕交给你来查。”</p>
朱祁钰一锤定音。</p>
先确定下来，昨晚死的人都是无辜的，那么抢钱的人就是坏人了，就都沾血了，只有投靠朕，才能帮你们一夜洗清白。</p>
朝臣脸色急变，纷纷看向胡濙、李贤等人，请他们发声。</p>
胡濙皱眉。</p>
昨晚谁抢得最欢，您心里没数吗？</p>
东厂不止抢商贾，还黑吃黑，听说抚宁伯的二儿子朱愷被剁了一条胳膊；英国公嫡长子张忠受到了恐吓；多少官员的家丁被残杀。</p>
都是东厂做的好事！</p>
还有巡捕营、缇骑，都做了什么事，您心里没数吗？</p>
皇帝今天却让王直来查，是查东厂？</p>
还是查他自己啊？</p>
王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这是个大坑，跳进去，皇帝准玩死他。</p>
“老臣精力不济，实在不堪重任。”</p>
“昨晚京师大乱，事大过于天。”</p>
“老臣担心耽搁了陛下大事。”</p>
“所以请陛下另选良才，也请陛下允准老臣告老还乡。”</p>
王直铁了心要走。</p>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并不说话。</p>
朝堂上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p>
不然早晨咋没人上钩呢？</p>
就算昨天他们在朝堂上没琢磨透皇帝的意思，但过一个晚上，也都琢磨明白了。</p>
所以他们见好就收，天亮之前，拉东西回府，快乐数钱，躲过一劫。</p>
那就更明白了，昨晚上这一杀，表面上杀的是商贾，其实杀的是人心。</p>
把李王党、胡党杀得分崩离析。</p>
为何李贤急匆匆洗白自己，不就是谨防皇帝以此要挟吗。</p>
只要皇帝攥住了洗白朝臣的权力，朝臣就只能投靠皇党一条路了。</p>
而王直，就是皇帝竖起来的靶子。</p>
想投靠皇党，先纳投名状吧。</p>
“启禀陛下，臣有言进谏！”</p>
王竑抢先一步，他看到了入阁的希望。</p>
“说！”朱祁钰目光森冷。</p>
“回禀陛下，臣以为京师动乱之根，在于粮商。”</p>
“但据臣所知，昨夜之间，不止粮商，京中所有商贾全都遭了灾。”</p>
“被灭门者不计其数，其中不泛有良善商贾。”</p>
王竑跪下奏报：“而且，京中百姓因战火殁者不计其数，伤者更多，很多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搅乱京中秩序。”</p>
“所以，臣请陛下彻查！”</p>
朱祁钰皱眉，王竑好像不是投靠他的。</p>
“正因为此案重大，若只由三法司出面，恐怕难以做到公平公正，所以臣想请内阁阁臣牵头，统领三法司，彻查此案！”王竑声音洪亮。</p>
原来在这等着呢！</p>
王直身体一软，王竑这是要投靠皇帝啊！</p>
“臣以为左副都御史所言甚是！”杨瑄等人赞同。</p>
朝堂上跪下来一大片。</p>
其中不泛有李王党。</p>
王直看了一眼，差点晕厥过去，你们是傻子吗？</p>
把本阁推出去，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沾血了，以后能洗清身上鲜血的人只有皇帝！</p>
皇帝凭什么给你们洗清鲜血？</p>
从此之后，你们只能为皇帝卖命，成为皇帝的走狗！</p>
你们是真的愚蠢啊，臣子们若不报团取暖，以内阁为中心，如何抗衡皇权？如何制衡皇帝？</p>
可你们这些蠢货，居然前赴后继的投入皇党的怀抱。</p>
王直怅然，他开始怀念陈循活着的时候了，当时他就不该装鸵鸟，就该竭尽全力保住陈循，又何来今日之祸？</p>
一切的崩坏，都是从陈循死了之后才开始的。</p>
而皇帝对权力的饥渴，着实让人头皮发麻。</p>
粮荒之际，他不着手解决，反倒以粮荒为借口，放纵京官在京中大开杀戒，肆意掳掠，杀光商贾。</p>
只为了自己能快速掌权，简直灭绝人性！</p>
他对皇权的迫不及待，实在太让人恐惧了。</p>
为了权力，他谁都可以杀，谁都可以放弃。</p>
想想吧，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皇帝，简直是太祖在世啊，你们居然想给他当狗，会有好下场吗？</p>
蠢货们！</p>
你们今日送我入火坑，我只是在火坑里等着你们罢了，你们迟早也会下来的！</p>
他不想当太宗皇帝，他想当太祖啊！</p>
那个把天下文武百官当成猪狗一样的太祖皇帝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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