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被删除的歌,被迫删除的爱(1 / 2)

空气中弥漫着莫名紧张的气息,即使临近新年,我也无法捕捉到一点点喜悦的气息。《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我早已做好不回家的准备,在这个紧要关口,严防死守是我唯一能做的事。莫菲自然是体察到我内心的烦忧,但她却不曾问我什么,甚至有几次我主动想给她透露一些情况也被巧妙的避开。她依然和我一同进出,可我即使想抓她在我身边停留一分钟都变得无比困难。她总有忙不完的事。

每天早晨她都会在我没睁开眼时醒来,醒来后第一件事是轻手轻脚的从我身边溜开,静静的穿衣服然后像猫一样悄无声息走出卧室再原样把门掩上,我闭着眼睛,心里清醒着。她依旧唱《很爱很爱你》,一遍一遍,隔着门,声音似有若无,但其中的忧伤情愫却一点不剩的扑进我心中。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的心房是完全敞开的,可是她关着门,她因为把我关在门内才放心的打开自己的心门。她不知道屋里躺着的这个男人很难受,很多次我都想走出门告诉她,“莫菲……”我有很多话想告诉她,可那些话是什么呢?心里千言万语,可除了叫声“莫菲”,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直到最后,我也只有这声“莫菲”吧!

到了晚上,她则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上床,上班下班,洗衣拖地,整理衣物,保养皮肤,睡前还必有一个漂亮的果盘摆在我面前。她每日去集市买新鲜的水果①洗干净,去皮切块摆放整齐让我吃,她自己却只是看着,仿佛如此就会得到满足。她问我:“好吃不?”我答:“好吃。”有时她问:“酸吗?”我答:“不酸。”或者她说:“是不是不爱吃,我明天去买些别的?”我答:“喜欢着呢。”对话反反复复就是这么几句。

起初,我的确是心满意足的,她的谦卑和体贴无限满足着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可时间久了我不免感到厌倦,难道自己需要的真是一个佣人吗?我有把果盘扔到地上然后踩个稀巴烂的冲动。我极力遏制这种不良情绪,却无法阻止我与莫菲越拉越远的距离。虽然我们近在咫尺,可她却离我那样远,她在自己周围划了一个大圆圈,不准我靠近,且她也绝不迈出这圈一步。虽然她依然躺在我怀里,可我却再也觉不出她心灵的搏动,她那样努力的对我好,从早到晚,洁白的衬衣领子、干净的袜子②、温暖的床铺、热气腾腾的茶水和精致的果盘,每时每刻每一个小细节都彰显着如此的心绪。

也许她不再爱我吧,所以才竭尽全力愈发对我好,用物质的丰足来抵挡心灵的匮乏。有几次我心生恶念想掐住莫菲的脖子叫她不要对我微笑,我想对她说:“我不是傻瓜,我知道你恨我。”可我终究一次也没有这样做,我是个多么懦弱的男人,不敢爱也不敢恨!我配合着她,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表情虚伪的让人作呕。就这样,我们一直延续着如此“和气融融”的家庭生活。

新年前一个星期,莫菲回家过年。她走时依旧平静,只是头天晚上她拿了我的手机自己唱一遍《很爱恨爱你》录下,并一再让我保证不会删掉这首歌。这么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要求我做的事,我很爽快的答应了。她显得很开心,和我聊天到半夜,还把脸贴在我胸膛上撒娇,让我萌生了不少希望,也让我产生她依然爱着自己的错觉。那真是个少有的愉快夜晚,第二日清晨,空气里也依然是浓的化不开的香甜味道。直到她出门的那一刻,我们依然维持着热恋情侣般的甜蜜状态,但我想送她却被她拒绝了,她拖着行李下楼,我站在门边看她,她走两步却又转过身来,我们谁也没有动,就这样注视对方。

许久之后,我觉得连心都要僵硬了,“简直是莫名其妙”我心想,“又不是生离死别。”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给她,“快走吧,没多久就又见了。”我说道,当然这句话说的干巴巴毫无美感可言。莫菲却深受感动似地说道:“sunny,我会想你的,如果你也想我,就听我留给你的歌。”她停顿了一下又叮嘱道:“别删了!”我心想这小丫头真是古怪的紧,便换了玩笑的口吻说:“你放心,肯定不删,等你回来检查。”我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她却仅仅点了下头,转过身去,回眸时决绝的悲伤一晃而过,我猜想自己应该看错了,莫菲留下的应该是温柔的眷恋才对,可惜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回头看我,独留一个疑问徘徊心中让人慌张。我想关门手却似千斤重,于是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眼中,一点一点,等到脚步声也消失不见,我才赶紧跑到窗边去寻她的踪影。

昨夜下了小小的雪,地上只有浅浅的连不成片的积雪。我看见莫菲专挑一些有雪的地方走,从楼上看去,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留在雪地上的脚印,仿佛是想留下她曾在这里的印迹。可是今日天气晴好,也许不到中午雪便会融化,她的足迹也会随之蒸发,最可怕的是连莫菲自己也跟着化为一团水汽,混在风里裹入云中……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在一月晴朗的早晨,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我很想喝酒,喝最烈的白酒,赶紧把自己灌醉了事。

莫菲走后第三天,我到车站接到了妻子和儿子,她们是来陪我过年的。这之前,我故意把屋里弄的脏兮兮的,莫菲费不少功夫叠整齐的衣物也被我扯了个一团糟。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干净,我只有刻意往脏的地方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无不彰显出单身生活的悲惨,目的只是不想让妻子看出任何细微的不妥。最后,我下定决心终于删了莫菲唱给我的《很爱很爱你》,也许将它保留在手机里也没什么,只是一首歌罢了,莫菲又唱的那样好,只说是铃声也没什么,或者妻子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些,连问都不会问。

可人就是这么怪,因为莫菲反反复复强调这首歌的缘故,以致于我一看到这歌就如临大敌,藏哪里都不妥当,放哪里都让人心慌,更别提打开听了,字字句句都有莫菲清晰的身影,恍惚中像是一颗一颗地雷,随时会炸碎我的完美生活。我心想等莫菲回来只骗她手机坏了,中毒了,给她陪个不是,大不了让她再录一遍好了。她是那样好说话的人,没理由和我生气。我甚至想过干脆在莫菲回来之前换个手机,只说原来的手机丢了,一了百了不晓得多省事。可我删掉它以后心里也跟着空了许多,一股寒凉从心底涌出弥漫在屋内,最后变成一只冰冷的眼睛,就那样看着我,以嘲笑蔑视的姿态,仿佛我删掉的不是一首简单的歌,而是莫菲的全部。

这个年过的平淡无奇,留守的人本来不多,熟悉的更少,少有热闹的机会,工作也很简单,只是值班罢了。我坐在办公室和为数不多的同事斗地主,明目张胆的看《资治通鉴》,上网研究世界各地新近发生的灾难,我这样百无聊奈的等待,只是为了不错过任何一个和自己有关的消息。有时路过大李办公室,我会趁没人的时候上前推两把,想象自己顺利的打开门踱着方步坐到那张更宽大的办公桌后整日装模作样的喝茶看报。只是幻想!只是幻想!书上说年纪越大的人就越缺乏想象力,可我这龌龊的中年男人却需要依靠幻想生活,准确的说是靠幻想提高生活品质。或者我本身只是根空心的芦苇,空虚而柔弱,所以才不得已将本就空泛的精神发酵放大,假装自己和别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