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事府(2 / 2)

刘准却道,“安事府打的你?谁动的手?”

“校尉要替我报仇?”唐恬哈哈一笑,她身上难受,无心闲话,四下里寻摸一回,校场上半片树阴也无——第一百零八回哀叹时运不济,随意盘膝坐了,日头地里生生熬着。

期间不时有人进来,仍旧是各府里的倒霉蛋,校场里渐渐便不大成体统,歪歪斜斜倒了一地,各种惫懒形容都有。刘准二人初时还注意仪态站得笔直,渐渐便也难捱,凑过来挨着唐田坐着,话也懒怠说。

生生捱到戌时,半天日头晒过,滴水未进,饥火中烧,安事府却全无放些食水的意思。

南北禁卫和虎贲营在中京城中自来横行霸道,先时畏惧安事府权势才勉强忍耐,如今火气上来,便不大顾忌。有人高声叫道,“好端端的传来此间,却无人理会,我等犯了什么罪要在这里蹲大狱?管他娘!咱们家去!”

一呼百应,四下里众人齐齐闹腾起来,吵嚷着要冲将出去。

唐恬一直闭目养神,闻声一掀眼皮,复又闭上,连屁股也不曾抬一下。

刘准已经站起来,吴封便推她,“还不走?”

“走甚?”唐恬懒洋洋道,“出不去。今日叫咱们冲出这门,明日安事府便不用在中京城混了。”

刘准一步已经迈出,闻言又收回来,盘膝坐地,陪着唐恬看热闹。果然人群刚奔过照壁,又潮水般退回来——

一人带着四五名净军迎头阻拦。

却是个认识的——早前缉拿唐恬那名少年。

人群中有人高声喝问,“萧冲,你要做甚?”

萧冲?唐恬生生一个激灵,小声向吴封打听,“他是萧冲?”中京知名小煞星,安事府右都统萧冲?

吴封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应当是他。”

小煞星出手,竟还保住了性命,这一鞭子捱的——唐恬摸摸肩膀,说不得还要赞一声运气不错?

忽听一声惨叫,人群龙珠隔海一般让出一条道来,倒叫唐恬看清砖地上疼得打滚的一个人,以及——

立在一旁的小煞星。

萧冲抖一抖鞭子,冷笑道,“不做甚。”

众人面面相觑,便有一人排众而出,上前质问,“萧都统何故无端打人?”

萧冲上下打量一回,点头道,“虎贲营,赵逢春校尉?久仰。”他语气讥诮,全无“久仰”之意,“上峰命诸位校场等候,此人大胆闯禁也罢了,言语还如此嚣张,某替赵校尉稍加教训,却不用谢了。”

唐恬一滞,萧冲话里话外的,大胆闯禁还不如对他小煞星不敬罪过大?

赵逢春道,“敢问萧都统,奉的是哪位上峰之命?”

萧冲直接当作没听见,自顾自道,“各位看着,不遵号令者,这一位——”他伸手一指地上疼得嗷嗷叫的倒霉鬼,“便是尔等榜样。”

赵逢春强按怒火,一按刀柄,上前追问,“敢问萧都统哪位上峰传唤我等?有话说话,无话放人,我等并无过错,平白拘在此间,却是哪家的规矩?”

一群人本就一肚子怨气,现如今有了主心骨,立时胆气肥壮,叫屈之声此起彼伏。

唐恬歪在地上,眼看群情汹涌,无人留意自己,混在人群中火上浇一勺油,提着嗓子道,“安事府这般殷勤,可是晚间管酒管饭?”

立时有人大笑附和,“不管酒饭也罢,漂亮大姑娘管够也使得!”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笑声四起,高声鼓噪。唐恬表达不满,“做甚的偏要大姑娘,俊俏的小哥儿难道使不得?”

刘准就在她身边,听得清白,瞟她一眼。吴封骂道,“什么小哥儿?你是兔儿爷?”

唐恬一滞,一时忘形,竟口不择言,忙打了个哈哈遮掩过去。人群中叫声渐息,忽然一个声音不阴不阳讥讽,“各位且多想想,安事府是甚么地方,要姑娘做甚?”

三千净军,自然都是太监。

场中片时凝滞,不知是谁忍不住扑哧一笑——便如如冷水入了热油锅,噼里啪啦炸开来——哄笑声铺天盖地,直翻出院墙。

又戛然而止。

照壁后转出一个人来,越过一众甲士,缓步上前——

仍旧是个熟人,萧令。

赵逢春大声招呼,“大萧都统来得正好,我等都有职守在身,今日延宕此间,明日误了差使,安事府替我等担待么?”

众人口中高声叫屈,又齐齐逼迫上前,走出不足丈远,声势骤销,俱各后退——

唐恬抻着颈子张望,却见萧令手按佩刀,让过一边,连小煞星萧冲也老实收了鞭子,躬身避过。

照壁后四个锦衣内监打头,引出四人抬一乘肩舆,轿上一人,墨色织锦官服,金线纹绣一品仙鹤,月色下金光闪闪,引颈欲飞——

天色已暗,虽是隔得远看不清面貌,但这身衣裳谁也不会错认——

中台令池青主。

校场上瞬时静若坟场。唐恬忙往砖地上爬起来,收了惫懒形状,军姿笔挺。

赵逢春单膝跪地,高声报名,“虎贲营校尉赵逢春,拜见中台!”

众人齐齐下跪,报名声此起彼伏,唐恬听在耳中,总觉得一个个气虚体弱,声如蚊蝇,可怜巴巴的,倒合了半日没吃喝的样子。

池青主平平扫视众人,“方才谁要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