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付(2 / 2)

沉浸在喜悦中的重元并没有看懂他娘的表情,也只是高兴地嚷道:“娘,我一定能办好的!”接过他娘让他立马就去吧的命令,转身带着欢快的心情,就蹦跳着小跑向了庄家。

八月初九,已是寒露纷降的时节。

偏僻的山坳里一处贫苦的农居前,是一处好似被人新仔细打扫过的光秃秃的黑泥地院落。

早晨蔓延的乳白色雾气已渐渐散去。院落西边,一棵不仅经过一夜寒露淬洗,还遭到这前不久肆虐的蝗灾而显得奄奄一息的柿子树垂着头。

就在几处干瘦的四仰八叉的树枝下,遮掩着一个靠着树干,不住抬头,心慌意乱地往紧闭的堂屋里来回张望的小身影。

来回张望着,他的神色却越来越黯淡,只踮着脚想凑近那屋门去偷听几句话,随即又被脑海中顿时响起的他娘的告诫硬生生打住了脚步。

“元儿,你在屋外待着,娘要和太公公好生道谢。”

“好生道谢?娘在跟太公公说些什么呢?”他小小的眼神张望向空中的飞鸟,又不住往门里瞅,面上又平添了几抹忧愁。

因为自懂事起就经受了非常龄人的磨难,所以他懂事的比同龄人早,聪慧也比同龄人来的聪慧。

娘说想把太公公请来家亲自道谢,他认为这是很对的。

只是,为什么要避着他,甚至不让他同听呢。

他想不通,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能郁闷地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土块,有一搭没一搭听着这周围林中的鸟叫,等待着屋内漫长的谈话结束。

从那堂屋里土墙上半米见宽,杵着竹篾的窗上,射进了屋里一阵淡淡的光。

屋内木桌上,一左一右对坐着两个一老一少的身影。

只听得其中一个白发苍苍,身着褐色布衣,手持藤木拐杖放在胸前的老者,沙哑着一口嗓子道:“你干嘛如此杞人忧天,就先做好撒手人寰的打算?要知道,你死了,你那两个娃儿可怎么办呐!”

对面的章婉眼底云翻雾涌,尽数是挣扎,到底还是无奈地道:“我这,还不是未雨绸缪…”

“我是说万一…”突然好似又想起什么,她身躯又微微发抖起来,眼眶微红:“万一要是我死了,元儿和剩下这个没人照顾怎么办?这哪能让我去的安心?!”

庄太公恼恨地一杵拐杖,大叹道:“嗳!你说你啊!怎么老是说死啊死的!就是不听劝呢!”

章婉盯着眼前面色红润,叹她不争气的庄老,心内发狠。

她章婉从来没为什么事求过人,也没为什么事低过头。

也是到了这让人环境逼迫,由不人不低头的古代,她如今情愿低声下气地低头,也豁出自己的脸面,只要重元两个能继续好好活着!

想着,她便猛地一抹泪,走出地下一掀荆裙,干脆利落地跪下,便道:“今儿个章婉给您磕头了,章婉只要您一句答应!只要是有生之年重元能得到您的照拂,章婉九泉之下也死的安心了!”

“您就答应了吧!”

那一声呼鸣,伴着“咚咚”不绝的磕头声,让庄老浑身发怵,直起鸡皮疙瘩。

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这个刺心切骨的女人,半晌连嘴都忘了合。

自章氏一家八年前来到小赵村,住到他隔壁,他眼见着章氏如何对待重元也有八年了。

只是这八年来的头一遭,重元居然被他娘差去请他过来叙叙寒温,说是要向他道谢,他差点吓得没一跤跌死。

只也半信半疑地牵着重元过来,他娘便屏退了重元,像完全不是她了似的,就向他说起这么大的事来。

一个人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化这么大的…

只是此刻望着她这眼眶微红,爱子心切,不似作假的神情,庄太公终于是相信了。

她摔那一跤,摔出了她所有的刻薄狠辣与自私,变成了个最最体贴怜子,最会温存待人的…慈母。

庄老感叹。

真是世事无常,活了大半岁数,想不到还有看到这一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