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唇吃酒画糖人(2 / 2)

“这……”小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点菜啊。”

“哦,点菜啊。”那男人恍然大悟,“那就上吧,随便来几道……你觉得不错的,都行。”

“早说啊。”那小二以为对方出手阔绰,喊道:“咱阁的名菜,各样都来一份给这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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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一玄衣男子步履如飞,踏出东市最负盛名的天海一色阁。

他面上烧着病态的红晕,匆匆掠过熙攘的人群,最后落脚于巷尾那孤僻的墙檐下。

阴影下,他面颊更加烧红,眉头却紧紧蹙着。突然间,他仿佛极痛苦似的猛咳数声,吐出一大滩污血。

手心中的污血滚烫鲜红,滋滋沸腾,须臾便蒸发殆尽。

霍唯看了看戴在手腕上的和释镯。

天阶法器还在孜孜不倦地调节着他体内的火灵气,理应无妨;半月前与那人斗法后的内伤,也业已修复。

出问题的不是火灵气亦或是旧伤。出问题的,是他自己。

霍唯狠狠攥紧了藏着污血的拳头,手背青筋暴露。

“别急。”他道,“再等等。”

或许是记忆本能地想安慰主人,他忽而想起了不久前师兄喂酒那一幕,想起了他温和而又认真的神情。

桃粉色逐渐取代了苍白,他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笑意余韵悠远,恰如酒香。

霍唯带着那份悸动走出深巷,走到明媚的春晖之下。他抬眸望向天海一色阁的位置,再次确认了那股联系,然后步入了人群中。

忽而,他下|身一沉,垂首便见一个小少年径直撞在他身上,手中抓着的糖人正巧糊在他胯部的衣摆正中。

霍唯脸色骤黑,好心情飞了个彻底。

那小少年犹傻乎乎地还没弄懂发生了什么,霍唯余光一闪,猛地扯起小少年的前襟,带着他向后飞撤三步。

紧接着,一架马车呼啸而过,马蹄刮起的风撩起小少年的衣摆,吹得他魂飞魄散。

获救之后,他终于反应过来,看了看黏在霍唯胯间的糖人,哇哇大哭:“呜,你还我糖人——!”

霍唯抽了抽嘴角,简直想把这臭屁孩子塞回马蹄底下。

他转身欲走,待看清那小少年时,忽地一顿。

那小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相貌秀气可爱,尚有婴儿肥的脸上还粘着糖水儿的污迹。

但这些都不在霍唯的注意范围内。

他只看到,小少年有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

像极了穆清嘉的眸子。

小少年还正泪眼模糊地擦鼻子,忽觉黑云压顶,一张染着桂香的手帕落在他脑壳上。

“擦擦。”头顶那尊凶神恶煞的大佛说道,“给你再买一只。——如果不远的话。”

小少年破涕为笑:“嗯!”

糖人吃了一半,又有人给他新的,怎么想都是赚了。

于是一大一小走在街上,小少年屁颠屁颠地跑在前面,霍唯则抱臂跟在他身后。惨死在他□□的糖人儿已被符咒洗了个干净,又被他的体温蒸干,没了影子。

糖人儿铺子的确不远,不多会儿便见一老叟蹲坐在通衢旁的石阶上,身后一柄担子伴烧炭火的熬糖锅,身前一只木箱,木箱上插着三五支各式糖人儿。

“再来一只大老虎!”小少年兴高采烈地指了指霍唯,“他给我付钱!”

老叟才注意到霍唯的存在,她“嗳”了声,摆上大理石板,又放好竹签舀起糖稀,手腕千回百转,须臾间便画就一只铜铃眼儿的斑纹大虫。

她手腕沉稳轻灵,全然不似一个六七十的老叟,倒像是剑修练剑、法修画符、炼器师炼器。

“厉害吧!”小少年也不知道在自豪什么。

霍唯懒得理他,倒是老叟道:“我画了一辈子,熟能生巧罢了。做什么做上一辈子,都能这么熟练。孩儿,你可得学着咯!”

霍唯心道,由此看来,街边画糖人的道理,本质上和练剑无甚不同。

他起了几分兴趣,心中一动,忽道:“可以为我画一个人么?”

“没有我画不出来的。”老叟问道,“公子可否描述一下他的姿态相貌?”

穆清嘉是什么样的?

这倒难住了他。

他们曾一起度过了二十三年的岁月,不,应该是七十三年。五十年前,穆清嘉的时间停止了,霍唯自己的却还在继续。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长久地注视着他,从只是一截树杈开始,然后在他的指间雕摩下,又缓慢地有了熟悉的人类形貌。

那时他就笃信自己了解穆清嘉的所有模样。

但现在要他用言语形容,霍唯一再琢磨,却难以描绘出那人的样子。

“他是……”霍唯酝酿一番,道:“顽劣、爱欺负人,喜欢惹人生气也爱粘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是个胡滥温柔的人渣。”

“后生啊。”画糖人的老叟笑得直不起腰,“你这说的,是十恶不赦的仇人,还是屋里藏的俏冤家?”

“我倒是觉得像话本里的狐狸精。”旁边的小少年添油加醋道。

霍唯感觉自己的语言能力被凡人嘲笑了,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奈何脑子里一团乱麻,实在找不出什么词能概括心里头那人。

“都是。”他只好郁郁道。

老叟笑完了,问道:“就简单说罢。她好不好看?”

“……嗯。”

“那就好说了。”

老叟笑着应承下来,又舀起一勺糖稀,不紧不慢地倒出。糖稀牵出漂亮的琥珀色糖丝,重叠交错,难舍难分。

倒映在霍唯的眸中,便是千般思绪,纠缠难断。

“好了。”

玄衣男子一怔,仔细看向那扁扁的糖人儿。

那是个千娇百媚的姑娘家,一对俏生生的狐耳,翘起的臀后摇着毛茸茸的尾巴,一副撩人春情。

这好像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先是皱了皱眉,后来转念一想,黑眸中露了促狭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