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不害(2 / 2)

蓬刀人 陈叔夜 4605 字 2020-12-07

谢皎笑笑,用余钱买两张曹婆婆肉饼,双煎面沾胡麻,裹牛肉馅儿,分他一张道:“此乃酬金,人情先还,免你说我小气。”

徐覆罗三两口下肚,拍手掸落胡麻饼屑,惋惜道:“糯米藕没吃成,白定一间靠窗桌位。”

谢皎道:“明儿讨定金,清风楼胆敢不给,直接抬出皇城司名号,让他下跪求饶。”

徐覆罗点她笑道:“行事不拘一节,坏到骨子里,合我意思!苟富贵莫相忘,谢姊姊成了大事,务请扶兄弟一把,让我尝尝鸡犬升天的妙滋味!”

她攥拳道:“贼眉鼠眼,空长我两岁,你做小伏低给谁看?徐狗子,再敢假模假样,我揍得你满地找牙。”

徐覆罗抱头嘿道:“天人都是姊姊,玉女才叫妹妹。夸都夸不得,这世道,还有好人过的么。”

二人对孙通判绝口不提,连带不论冯司理,一路笑骂往皇城司去。

他闲话道:“你方才讲得不对,小麻子害怕,应当叫‘吕不怕’才是,怎么能叫‘吕不害’呢?”谢皎道:“霍去病,申不害,再好养活不过,那是希求他长命百岁。”

徐覆罗琢磨是这道理,惭愧道:“我见识浅薄,背地里可以笑,你休要当面笑我。”

谢皎笑道:“给你诌个诨名,叫‘徐不饥’好么?”

徐覆罗啐道:“笑甚笑,还笑!无无不不否否,没听明白还当我是华勾当同辈,虎兄犬弟,那误会可就大了去了!要我说,取名就该姓王,笔画少,霸气!‘无不否’外撇,寓意不美,王加拿才是顶好的名号。”

谢皎心说,果然水浅王八绿豆眼,揶揄他道:“往家拿?你属貔貅的?”

徐覆罗再琢磨真是这道理,气咻咻道:“这当儿有功夫笑我,后半宿守夜有你哭的时候。”

谢皎闹出诸多事端,陆司使罚她守值以儆效尤,排在大内皇城司,勾当官舍正门之前,守满五更天,片刻不能合眼。听说华无咎轮椅代步,彻日未出,谢皎打定主意,若他追问自己行踪,先趁黑拆他一只轮子再说。

徐覆罗正色道:“好也罢,歹也罢,送走萧宜信那尊瘟神,皇城司可算能消停一段时日。”

谢皎摇头道:“未必。北境不安,天下时刻危如累卵,只盼辽金自斗,莫将兵火向南吹延。”

徐覆罗呸道:“你惯没好话,兄弟去守朱雀门,先行一步。”他拔足离开,谢皎笑着欠了欠身。

夜色浮动,宫门交接落钥。天际靛黑渐染,她远眺长空,兀自思索道:“燕云动荡,两浙又如何……尸骨几时送到秀州?那名赵县丞可靠么?”又叹,“东京铁则难破,一个人势单力薄,整日活得这么憋屈,我何时才能觅得良机?”

何时才能衔冤得雪,恩仇两清,不囿宫墙绛服,兴起拜三山,兴尽倾五岳,渡马天南海北?

宫内严矩,不可轻出兵刃剑器。她暗自打气,兴之所至一时手痒,随即折竹为刀自舞,挥一招留一式念一句,飒然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深藏……”

年轻气盛,出招有去无回,诗未念罢招式已老,足留半空,身姿一僵,哼道:“不藏!功名在手,非要让天下皆知!”

官舍昏鸦鸦未掌灯,华无咎朦胧未瞑,隐坐帘后,舍外一人云霓英风,着粉团花红衫子,水芙蓉成精,振衣挥斥蚊虫。他缓缓解绳,放下叉竿闭窗,轻推轮椅,案前停定,在苑东门库府递来的腰牌上勾了红叉,判那察子监守自盗潜逃。身边无人可用,必须尽快另择心腹。

“磁石遇针,尚合一处,何况有情之物?甘酿大毒饮之成病,倒不如只贪这一杯。”

他自问无解,索性抛至脑后,安心上榻睡去了。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夜长漫漫,星斗净明,蛊脉流火不消,四肢百骸劲气沛然,似有使不完的力道。谢皎从头再来一遍,心道,王霸之气,王霸之气,啧!老子真是天生我材必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