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剪肠(1 / 2)

蓬刀人 陈叔夜 5840 字 2020-12-07

天水二钩,浮灯流川,暮云长河如泄,世间月波折几弯。

京城东南近郊有处汀洲,鸥鹭常访,钓船罕至,只因久做笼中物,北望东京,浑然无我,常疑瓮里春秋几何。

“后来呢?”

“后来,我说不要风筝,你把那绯衣朋头放了,京城水浑,那就派她行走四海,放归天地,耽搁一夜我也不怿。”

“你要的还是风筝。”

“她也配!”蔡妩冷诮道,“我不过担心那匹好马。”

芦花环拥汀心,桂树瑟瑟,蔡妩从高处荡落,顺着秋千飘然远摆。

女冠盘坐于草席蒲团,面前一方石案,一卷旧书,一壶琉璃盏。汴河水冷,和绘蝙蝠扇也失了用处,她一身月白氅衣,太极髻高束,又闲闲道:“晏探花伤势如何?”

“别提那个铁棒槌,气得我心口痛!”

怒叱由远荡近。

“我要生来便是男儿,何至于像他这样碌碌无为,两年过去,只做一个微末判官!”

女冠翻书一页,咳道:“忠恪祗顺,如履薄冰。可以自守,难以聚众。”

蔡妩道:“他不是有三个师父?”

女冠道:“两个横死。”

蔡妩惋惜道:“李心铁倒也罢了。我还没亲眼见过谢公静学士,听说很有荀令君的风采,是个大贤君子。”

“师承一脉,难以聚众,但可以聚义。”女冠道,“否则翰林院之乱,便不会有谢檀薛同年三君子慷慨赴死了。”

蔡妩骤然从半空中跳下秋千,江白萍守在岸边,见状奔出两步,随即刹止。

芦海白波翻天,她道:“如澈,我说错了,你打我吧。”

檀机笑道:“七年过去很久,抄家算不得忌讳。党人碑推也推了,我安之如命,做姑子总好过沦落教坊。”

蔡妩见她真没恼怒,便挫败道:“我若能进庙堂,推倒党人碑的就属我了,怎么轮得到一个小判官……你看什么呢,比我还要好看?”

“三国。”

蔡妩支颐问她:“是曹是刘?”

檀机思索道:“少喜刘备,后慕曹操,如今,还是刘备。”

蔡妩大失所望道:“那不谈了,谈话本子吧。”

檀机道:“风花雪月很乏味。”

蔡妩道:“你很真诚在气我,七月十六开始,我就要闭门戴孝,做个孤魂野鬼,你还敢惹我发恼。”

“谁在说话?”檀机佯惊。

蔡妩陡然张臂,恫吓她道:“妾在黄泉漂泊两年,今夜找你索命来了!”

“胡说,”檀机嗔道,“在下出家人,一片明镜,向不招惹红尘是非。”

蔡妩拍开蝙蝠扇,掩口叹道:“你果真只是一时兴起。”

檀机温声道:“难道你以为是一辈子?”

“那就下地狱吧!”

蔡妩啪的束扇,伏背抱颈,口中自咻一声,斜斜从她肋下贯入扇骨。

“好了好了,我死了,你如愿以偿,”檀机淡笑拍拍肩头,示意蔡妩起身,“我还是不懂,茫茫孽海有什么趣味。冤冤相报,烦不胜烦,何年何月是个头。”

“我也烦,”蔡妩恹恹道,“开封府封了几家书坊,近来的话本子越发难以卒读。晏洵清正执拗,我虽恼他能做官,但看他委身传奇,大呼卿卿别留我一人,还是很解气的!”

谈兴佐酒,二人餐霞饮暮,耳畔河流沙沙东去。须臾云散,灰紫满天,无名禅院传来钟磬暮鼓。

蔡妩左手转杯,杯底映月,几欲溺毙在这浅浅一汪蓬莱水中,日升又落,苍苍茫茫,恨不能以一死换一刻快意。

“二郎正与人叙旧,花小娘子请回吧。”

十数丈外岸边,江白萍横刀拦人,花刺求道:“我来送药敷手,不烦她。十五之后,妩姊谁也不见,你行行好,放我过去啊。”

她纠缠不休,江白萍面如冷铁,一把将人掼倒,石流青连忙去扶。

怀中火折子咕噜滚落一旁,花刺目露狠色,刚伸出手,江白萍一刀挑飞,火折子噗通落入汴河。

芦花烂漫,雪臂挥摇。

他告诫道:“二郎救你,乃是一时兴起,不图任何回报。花小娘子感激也好,孺慕也罢,二郎并不欠你什么。稚秀女子,在下不拦,凡是心怀叵测之徒,别怪我刀剑无眼。”

花刺恨道:“她救谁都只当猫狗,我是活生生的人,想同她亲近,究竟何错之有!”

江白萍道:“无德无能,猫狗也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