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算个正派男人(2 / 2)

蓬刀人 陈叔夜 4154 字 2020-12-07

“赵别盈活不成了,你找他做什么?”

子夜时分,乔屋最大的舱室只留一盏琉璃灯。谢皎和郑子虚正襟危坐,相隔一道供案。他面色晦暗,劈头盖脸如此发问。

她冷声威吓道:“翻动皇城司机密信谍,一旦误事,我有权先斩后奏。看在同船甚久的份上,郑转运不妨先告诉我,你究竟知道多少?戴罪立功,也好将功补过。”

一柄长刀横镇供案,灯下森然在前。庞蒲勒诈没诈走,所得钱财倒在郑子虚哄迫之下分他一半。成败在此一举,郑转运审时度势,只好从供案下掏出一只黄皮包袱。

他解开布结,露出一副折叠画像和一张方方板板的金竹红穗令牌。

郑子虚翻过令牌,正面刻了一尾灵动赤鲤。他推至谢皎眼皮子底下,示意道:“神君大会入岛凭证,神君令。”

谢皎想起他在六一馆夜宴所言,挑眉道:“这叫没有请帖?”

“一枚三万钱,正是夏提刑所赠。”郑子虚分毫不愧,“提刑办案时,捉到百丈宗杀手,从他身上搜得赵别盈像与神君大会令牌。这桩香会设在太湖中,八月十二开办,待咱们平安上岸,你赶得及去西洞庭找人。”

谢皎不为所动,“言下之意,人还活着。怎么叫活不成?”

“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郑子虚嘿的一嘲,“赵县令在秀州做官儿,得罪太多人。仇家血榜广悬,要他命呢!”

谢皎皱眉取过赵别盈画像,簌簌抖开铺平,照灯一看,与皇城司信谍中判若两人。

她一时想不透是谁在做手脚,定了定神,平静道:“我可听说他神通广大,能像猴行者一样变换面目。就凭这张人像,真找起来岂非大海捞针?”

郑子虚当的放下一铤金漆花银,谢皎嗤笑道:“这钱眼熟。”

“你这铤花银,是黑金社的成色。”

她不笑了,两臂撑着供案,逼问道:“你在忌惮谁?是我,还是皇城司?”

“果然皇城司不是个好地方,”他横了一眼,“女人进了,比男人还野蛮。男人进了,比女人还阴险。”

“酸葡萄,”谢皎反以为滑稽,“偏你自个儿能从男女中摘身而出,厉害得很。”

戳到郑子虚痛处,他嘴角绷动,避而不谈,哼道:“南有明花团,北有黑金社。当世两大行会,长江为界,瓜分南北。黑金社能支钱给你,我自当原璧归赵。这铤花银,愚兄如数奉还。”

谢皎拖过那一铤金漆花银,久久不动,盯着郑子虚。

他饮茶歇气,谢皎忽道:“我听说两浙遍布陶朱钱庄,钱引票号‘南’字打头。地方更有‘陶’‘朱’两门大户,这有何因缘?”

“南充华南行老自诩陶朱公,声誉倍于常人,是兼并之家。”

茶香氤氲,郑子虚使瓷盖儿撇去浮叶,不屑道:“先有他发家,后有陶朱二氏榜效。拿地方小户跟明花团南家相提并论,是小鬼冲撞了阎王。”

风声萧萧夜未央,雨下得小了,四壁阴森。

“我在杭州文会上,曾见南行老与一名年少文士相谈甚欢。文士约莫二十多岁,端正不可犯,殊无一点尘俗。后来打听才知,此人就是秀州县丞赵别盈。宗室气度,好命好胎,无怪颇受南公青眼相待。京城世家榜下捉婿,江南有样学样,也不遑多让。”

他剖心自陈:“我这样不人不鬼的残躯见了,真是妒得两眼流血啊。”

谢皎蓦地里冷笑一声,郑子虚恼道:“你缺了八辈子德,真当我是软柿子!”

“自惭形秽时,有人勉力比肩豪杰,有人恨不得把豪杰千刀万剐。这两种人,谁比比皆是?种树参天,种柳成阴。即使这样,你还欺软怕硬。若不能说匪夷所思,就是烂人活该有烂世道。”

她轻叹一口气,又不啻赞美地说:“陆仁安陆提点能遣黑金社赉我金银,你却跟外人想方设法诈取小妹钱财。我看全天下的阉人,只有他陆提点光风霁月,算个正派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