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戚子通和楚尚游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岑吟一把拖出了厢房。两人顾不得回头,挑了个方向便没命地跑了起来。
岑吟紧跟在他们身后,为照顾他们而刻意放慢了步伐。她气息沉稳,脚步轻快,一时之间倒是将那些罪鬼甩在了身后。
门外便是一条回廊,三个人沿着回廊跑着,并不知前方通向何处。
“说起来……”岑吟仔细想着面前之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记不起来,“下游……中游……”
“是尚游!”
“你不是画过这间祠堂吗?”岑吟问,“你应当知道出口在何处吧?”
“我知道!”楚尚游恼怒地说着,不时回头向后看,“穿过这道回廊,可见拱门,外面是间苗圃,翻栅栏过,再向东六百步,经一座桥上,见到一扇红门便是出口!”
“还好。”岑吟松了口气。
“还好?”楚尚游嚷嚷道,“若是你跑得过这些飞头——”
飞头?岑吟以为自己听错了,身后却传来嗖嗖响声。她立即转头,只见那些红衣少年已经急速追来,一边追一边骤然拧断自己的头颅,连同颈椎一起自脖颈飞出,血淋淋地直朝他们扑过来。
这妖邪也太怪异了!
岑吟只见一颗头颅追赶而上朝她咬来,猛地跃起身将其踢飞,落地后又借力向前跑去。
她这一下稳准狠,楚尚游和戚子通都看呆了,纷纷缩了缩脖子,生怕自己头颅不保。
三个人被一群飞头赶着,在那弯弯绕绕的长廊里你追我赶。那两个小子虽然是上钦观的道士,但毕竟年纪小,资历浅,哪见过这阵仗,没吓尿裤子已经不容易了,如今为了逃命,当真跑得比兔子还快。
岑吟毕竟有些年岁,生性耿直淡漠,加上自持有神女拂尘庇护,心中尚有几分把握。那些飞头对他们围追堵截,三人拔出剑来,能砍的砍,能踹的踹,总之不让他们碰到自己,于迷宫一样的庭院中寻找生门。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啊!”戚子通急道,“尚游,拱门到底在哪?”
楚尚游也急得了不得。他四下里张望着,不见生路,方寸大乱。
“拱门……拱门……”他头上冒出了冷汗,“容我找找!”
岑吟只见他竖起手指,闭上眼点了下眉心,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他便原地转了三圈,随后将手一指,猛地睁开了眼睛。
“在那!”
众人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穿过庭院,尽头便是一处拱门,只是十分隐蔽。门后一片漆黑,不知到底是和景象。
“你们两个先走。”岑吟忽然道。
“什么——”
“别废话,快走。”
“前辈不可,要走一起走!”戚子通急忙道,“没有把你扔在这里,我们两个独自逃生的道理!”
“快走,先出去,回头再想法子回合。”岑吟说着扯过他们,将那二人用力向前一推,逼着他们快跑。
得想个能可拖延的法子。她在心中暗道。
心念定,不等那二人反应过来,岑吟已停住了脚步。面对着那群追赶而来的妖邪恶鬼,她双手结印,步伐轻动,做踏罡步斗之法,接着并拢二指一挥。
“白鹤令!去!”
她话音落,身上便传出一声鹤唳。那绣在衣摆上的四方白鹤竟然动了,瞬间化形而出,直扑红衣罪鬼而去。
岑吟借此时机,立刻转身离开。她穿过回廊,来到拱门处立刻进入,准备沿楚尚游所言之路离开。
但随即她便怔住了。原来那拱门外竟不是苗圃,而是一条无人的幽暗深巷。
那巷子又黑又暗,两旁皆是商铺,却大门紧闭,上空一片星月,不似祠堂内白日景象。岑吟一时却步,却听到身后嗖嗖之声却越来越近。
她心知白鹤不过幻象,挡不了太久,不得已之下,只能咬着牙朝深巷中跑去。
自己苦修多年,倒是不怕这些妖邪,但一来不知该如何脱出,二来又准备得不甚周全,因此才有些掣肘。眼下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要在此处与他们缠斗一辈子?
这可不太妙。
岑吟有些心急,一路跑着,却发现这巷子竟跑不到头。但渐渐地,身后的声音居然消失了,似乎那些东西也迷失了方向,没有再追上来。
见暂时无虞,她才松了口气。跑得有些力竭时,便缓步停了下来。转头再看,见自己停在了一处酒肆之外,大门紧闭,只挂着一块写着酒字的幌子。
这地方看着……竟有些眼熟。似乎和迎松客栈外面的那间酒铺是同样的制式。
难不成,自己已经逃出来了?
若真如此,也太容易了些。岑吟觉得蹊跷,便皱着眉缓步在街上走动,小心地查看四周。但那些铺子除了陈旧杂乱些外,倒也并无异处。
只是这地方阴气阵阵,显然不是久留之地。她的脚步渐渐加快,沿着街道一路向前,意图尽快离开。可是走了许久,也未能走出这巷子。
好像这条街根本就没有尽头。她兜兜转转,忽然又觉得周围熟悉起来,居然回了原地。
岑吟犹豫起来,想着此事不对,欲再看看那学堂方向可有异处。谁知回过头时,身后只有长长空巷,寂静阴森。
来时路竟不见了。
岑吟觉得诡异,脖颈后起了一股寒气。她虽然不怕鬼,却十分不喜这诡异氛围。拂尘被她抓在手里,紧紧攒着穗子,暗自盘算接下来该去往何方。
眼前所见的铺子都列在道路两旁,却有一间屋门外供着一尊武神像。岑吟看了它片刻,想着不如拜上一拜,图个心安。或许心中安了,便有主意了。
于是她朝着那石像走去,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朝它恭敬行礼。
“福生无量天尊……”
拜过第三下后,岑吟想着差不多了,便直起身来,准备继续寻路。
谁知刚刚起身,她就觉得脑后一凉。好像有人在往她的脖颈里吹风,冷得她竖起了寒毛。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搭在了她肩膀上。
岑吟喉咙蠕动着,盯着那武神像看,一动也不敢动。她想起师傅曾说,狼搭肩,莫回头。鬼搭肩,万事休。不管这东西是什么,都不能将脖子暴露给它,否则只怕必死无疑。
她能感觉到那东西已经贴在了她脑后,阴冷幽怨,越来越重,仿佛有个女鬼趴在她背上一般,大约此时正在死死地盯着她看。
岑吟没有做声,手却小心地攒紧拂尘,露出它锋利一端来。她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准备等待时机便动手。
那东西越贴越紧,几乎已经看得到一团黑影。就在她心中一狠准备下手时,忽然感觉背后金光阵阵,一道凄厉的叫声响起,瞬间便又静了下来。
那光忽而散去,泯灭无形。身后却轻松起来,不再有那重物压迫之感。
岑吟一时疑惑,正欲四下查看,身后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轻笑。
耳听得折扇声响起,刷刷作响,于这寂静之处添了一笔喧嚣。
她立即转头,却见巷子深处不知何时停了一匹黑马,正一动不动地朝她这边看。皎月如银,余辉落下,那马背上坐着一个男子,遥遥地看着她微笑。
“马上谁家白面郎,临阶下马坐人床。”他郎朗念道,“不通姓字粗豪甚,指点银瓶索酒尝。”
那人一袭白衣,只在弊膝下摆绣着一只漆黑的斑斓猛虎,并一些草虫溪水图。岑吟只见他侧坐在那匹马上,一脚踩着马鞍,另一脚踏着马镫,手中摇着一把黑金折扇,颇有些纨绔子弟的风范。
只是他这么坐着,也不怕摔下来,跌个六亲不认。
“这位先生,莫非也在此地迷路了吗?”岑吟开口道,“这里月黑风高,恐有妖邪出没。若无甚事,还请速避一避得好。”
那人问言,把折扇一收,懒洋洋地转头去看岑吟。
“你要我走,我偏偏就不走。”他哼道,“小姑娘,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人可不好。岑吟暗道,别是什么东西成精了。须得探探他来路。
“贫道釉云观岑氏,敢问先生尊名?”她起手道。
那人却悠然笑着,一派自以为是模样。
“都说世事无常,人心无常。”他回礼道,“在下姓萧,名释,字无常。”
岑吟的眉头抖了一下。
“敢问先生名中的释字,是哪个释?”
“释然的释。”
“先生这字取得好,配了姓却不好。”岑吟侧过了头,“萧释,消逝也。空而无形,得又复失。不能长久。”
萧无常闻言,却将头转向她,嘻嘻一笑。
隔得太远,岑吟看不清他的面目,隐约觉得像个美男子,却又莫名有股阴邪气。
他拍了拍坐下的马。那马动了动,缓缓朝着岑吟行来。马蹄声阵阵,鞍辔叮当作响,徐徐由远及近。
“诏我一红妆,允我坐东床。”他轻声道,“日暖彩霞飞,夜冷芭蕉凉。”
马停在岑吟面前。那人侧坐马上,居高临下地垂头看她。
“小姑娘。”他笑道,“子非我,未知我富贵荣华,未知我贫贱交加,不可肆意品评。”
岑吟仰头去看他,却见他双目所在之处,黑洞洞一片漆黑。
此人没有眼睛,却能视物。
定为妖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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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问卜,自惹祸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