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寿龟(1 / 2)

常言道世事难料,变化莫测。纵然有人帮扶,却依旧毫无头绪,仍如瞎子摸象,不知该去何处求。

岑吟冷静下来后,虽知有人帮衬是好事,但想到前路迷惘,又觉心灰意冷。

她生性多疑,虽信他九分,却还有一分不信。

不单是不信他动机目的,也有些不信他身份。她还是想再同神女扶乩求证,以测凶吉。

扶乩又称扶鸾,需有木盘,沙土,更需天地人三才六部方可行。从前在道观时有师兄帮忙,再叫些师弟师妹唱生记录,如此得神女天机,并非难事。

但如今自己孤身在外,准备不足,无法成事。莫说扶乩,就是请个仙,都要费些力气。

思前想后,她觉得此事不打搅神女也罢,且先问一次小卦,探探萧无常底细。

她更衣沐浴,洗漱完毕后,便在屋子四角点上蜡烛,将烛台放在案上,罩了绘着蜂蝶的灯罩,于房中清出一片道场来。

她换上干净道袍,点燃一炷清香,欲请神问卜。

岑吟幼时曾亲见神女,秘受了一些道术。她以线香为引,以艾草为媒,可请神占卜,问询心中疑惑。

卜卦神所用的线香是檀香,里面参杂了一些芭蕉叶,一旁还放了一只白瓷水碗,里面置着两根柳枝。

俗话说芭蕉藏阴,柳树藏鬼。所以此法请的不是真神,而是正鬼。

岑吟心知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不可拖延过久。她取出师兄赠的符箓,取出一张搁置在香火顶端,让它从中间灼出一个洞来。

余峰绘制的符箓分有字和空白两种,带朱砂的皆是他亲笔所绘,极有威力。他画了许多咒符,种类繁多,效用不同。岑吟这一次取用的乃是阎罗敕鬼令。

眼看着符咒灼开一个小洞,岑吟立刻单手结印,闭目默念召唤之术。随后她取出朱砂釉盒,以二指点砂抹在额间,拘那正鬼来此问话。

房内的蜡烛忽然一动。接着,东南角那只便熄灭了。随即西北角的蜡烛也灭掉了。

屋子里一下暗了许多。

岑吟闭着眼,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响动。一股阴风袭来,夹杂着幽幽鬼哭,忽近忽远。

她掐着手指测算着,差不多时便睁开了眼睛。

……来得倒是齐全。

“我只叫你们当中的一位过来,怎么都来了?”她挑起了眉。

“冇嘢做嘛。”屋内响起一个怪异的口音,正嘻嘻发笑,“行行好啦,又唔紧要。”

“说官话。”另一个字正腔圆的声音道,“我不喜。”

“我管你喜唔中意。”那人道,“我讲话就咁。”

“成,您随意。”

屋内响起衣袖轻拂之声。袖子落时,岑吟只见两个人站在她面前,一人穿黑,一人穿白,各带着高帽,仪容很是不凡。

她打量着他们看,见他们二人皆身披大氅,也是一黑一白,肩头装饰着藏银骷髅头,下方垂着金色流苏。黑衣人腰间挂着铃铛,白衣人拿着一方文碟,两人都瘦削又高挑。

“许久不见,看二位装扮,似乎……晋封了?”

“系呀系呀!勾魂鬼升拘魂使!有官有禄!”黑衣人高兴地提着袍子转圈,“好唔好?”

白衣人给了他一记白眼,很是不喜他那副样子。

“阴阳拘魂使,见过岑女冠。”他冷淡地双手抱拳,躬身请安,“夜召我来,有何要——啊!”

他话没说完,就被黑衣人一脚踹翻在地,后者先是恶狠狠地看着他,继而嬉皮笑脸地吐舌头。

“你做甚!”

“多事之辈。”那人用广府话嘲讽道,“有你咩事,滚开啦。”

白衣人怒不可遏,他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发作。

他看着黑衣人,做了个你先请的动作。

岑吟虽不常见他二人,但对他们并不陌生。这两人皆是拘魂鬼卒,一名黑封,一名白刹,师从无常鬼,司掌幽魂调派,拘魂册录,偶尔也寻人索命。

黑封眉目狭长,生得有些阴柔狠厉,白刹气宇轩昂,眉存英气,二人容貌皆十分俊美,只是脸色发青,鬼气森森。

“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岑吟瞥了一眼线香道,“回答我之后,你们可以拿它去吃。这檀香极好。”

“这香实情让人垂涎三尺。”黑封换了官话,对岑吟笑道,“女冠有何事,但说无妨。”

他的官话不太标准,岑吟还算能听懂。但她却皱起了眉。

“这屋里,先前来了一个护法,你们可有感觉?”她问。

“咩护花?”

“护法,佛国护法。”

“你想问?”黑封盯着她看。

“他是否可信。”岑吟道。

白刹没有作声,他将手在半空缓缓一转,竟在指尖收拢起一缕残留佛气,金光闪闪。

黑封看了看他指尖那团佛气,忽然眯起了眼睛。

“佛国护法……”他重复着,将头缓缓转向一旁太师椅,又徐徐看向门边。

他的视线所落之处,正是萧无常从太师椅上起身后,再离开房间时所经过的位置。

“可信,但不能信。”他盯着房门道。

“这么说来,他的确是神女遣来的?”

“是。”

“那为何不能信?”

黑封对她一笑,忽然让开身。白刹走上前来,展开一本文牒,一目千行地搜寻着。

“萧氏无常,西武佛国,舍利城人,九百二十三年前生人,二十三岁殁,一百年孤魂,二百年妖邪,六百年佛国护法。”白刹道,“拘魂册上仅此记录,余者,皆被抹去,不知缘由。”

“是谁抹去的?”

“佛国尊者,萧无常之师,尘海微生。”

“我不曾听过这位尊者。”岑吟迟疑道。

黑封嘎嘎嘎地笑了。

“他只喺佛国有名啦。”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你系南国人,唔识得他,有乜嘢嘛。”

“讲官话。”白刹冷酷道。

“好啦,衰仔,听你嘅啦。”

黑封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炷香旁边,取下上面被灼了个小洞的符咒,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咬在自己嘴里,另一半递给了白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