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见他还要如数家珍地往下报名单,忙笑而止之:“好了好了,等阿娇姊来了,你向她讨赏吧。”
春陀眉开眼笑地应了声唯,却行退到了角落里去。
刘彻继续垂首看《山海经》。
“……厌火国在其国南,兽身黑色。生火出其口中……”
阿娇姊现在应该在去长乐宫的路上了吧。
“……不死民在其东,其为人黑色,寿,不死。一曰在穿匈国东……”
到长乐宫了吗?
“……轩辕之国在此穷山之际,其不寿者八百岁。在女子国北。人面蛇身,尾交首上……”
应该到了吧?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
这会儿也陪王母说完话了吧?
刘彻一直极力按捺着澎湃的心绪,努力不去问是什么时辰。
他想着这样,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也让幸福来得更强烈一些。
可如何又能集中注意力?
看一段,心里想一段。
他就这么心神恍惚地翻完了厚厚一卷的《山海经》。
然后再一抬头,他欣喜地发现,日上三竿了。
阿娇姊一定在来沧池的路上了。
他一把扔下帛书,大步流星地踱出凉亭,翘首企足地望向宫道远方。
全然忘了之前眼巴巴盼望着会很傻气的想法。
但等了又等,盼了又盼,望了又望,简直都要望穿秋水了,宫道上还是没有出现油画軿车的影子。
他深吸了口气,或许是他把时间想得太理想化了。
阿娇姊向来贪睡,说不定晨间起迟了呢,那不所有的时间都得往后挪吗?
于是,他继续不厌其烦,充满期待地盼望着。
并且,在心中预先练习起见到阿娇姊之后要说些什么来。
好几天不见,他实在有太多话想跟她说。
他想告诉她,他这几天读了什么书,射了什么箭,用了什么膳。
他想告诉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他都在想念她。
他还想告诉她,他觉得特别地开心,前所未有地开心。
他要问她,她这几天的饮食起居。
他要问她,有没有像他一样想念他。
他还要问她,今天和明天,以及往后的每一天,她想怎么度过。
也或许——
他想,或许有蜻蜓点水事件在前,他们或许谁都不会说话,只是相顾傻笑。
等笑过后,便撇下这些伺候的宫人,手挽着手,在沧池旁漫步。
还或许——
…………
他不知道预想了多少个可能性后,视野中还是没有出现油画軿车。
他终于忍不住问春陀了:“……什么时辰了?”
春陀所有的先见之明,可能都用在了今天。
他还真在随行的副车中,带了计时铜漏。
“殿下,巳时二刻了。”
巳时二刻?
都巳时二刻了?
那阿娇姊怎么还没来?
是在长乐宫中脱不开身吗?
不行。
他得去长乐宫。
他转身就喊春陀:“孤的安车呢?孤要去长信殿!”
这趟路程的心情,虽还是美妙的,但就没有早晨那么轻松了。
他心焦火燎地,直恨不得能一下飞进长信殿。
直到他匆匆踏进长信殿,直到他环顾了再环顾,都没有阿娇姊的身影,他还完全没有想到阿娇姊可能失约了。
所以,当他的姑母,馆陶长公主说阿娇没来时,他还以为是没来长乐宫,问她那是去了未央宫吗?
姑母都被他逗笑了,“不是,阿娇今天没进宫。”
他急急问道:“为什么没进宫?她不是说要陪您一起进宫的吗?”
姑母说是啊,“但是谁知道一早上的哪又惹着她了,临要动身时,闹脾气说不想来了。”
“那——”他问得一次比一次急,“她为什么不高兴啊?”
姑母摇头,“那就不知道了。”
她说着,半开玩笑半审视地看着他:“彘儿,你或许应该知道原因啊。”
他应该知道?
他应该知道什么呢?
刘彻懵了,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