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探索小队出发后的这两天里，ralsa的内心一直紧绷着，如同一条已经拧过了极限的琴弦一般。她取消掉了所有会议或事务安排，只在办公室与停机坪两点之间徘徊。大部分时间里面，她都在眺望着南面的远方，等待着天空中出现返航的蝙蝠。

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归来的蝙蝠战机才将那根绷到就快要断掉的琴弦松解开。ralsa独自一人站在停机坪上迎接着返航的学员们，看到陆续从驾驶舱中出来的三个人都毫发无伤，她才长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ralsa将三个人领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让大家坐下来喝了喝水，才开始问起任务的情况。

叶枫开始讲述起来。除了自己的那场试炼的细节和魂石的存在之外，叶枫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他所经历的全部，包括祖的和这梅拉法尔星球忧伤的往事，祖召唤他过去的原因和与他的约定。考虑到魂石的秘密过于重大，叶枫认为还不适合告诉任何人，包括ralsa在内。于是在他讲述的故事里面，祖的长生能力并没有任何实体介质，星球内核的那次崩坏的原因则被替换成了因为惩罚贪婪的梅拉法尔人而降临的浩大天怒。

尽管叶枫讲述这些事情的时候用了非常平和的语气，可这匪夷所思的事情依然像沉重的大山一样压迫在每一个听到的人心头之上，也包括他本人在内。

让叶枫感到万分意外的是，人前向来冷酷无温的左胧月在听到梅拉法尔的湮灭史时，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过的，夹杂着惊讶与不安的表情，她的手指甚至都开始有点不自觉的发抖。尽管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并没有留意到，但左胧月的这些不寻常的举动还是被叶枫捕捉在眼里。

等到叶枫讲完后，ralsa对着三个人说：“这件事情太重大了，还请大家保密。叶枫你也先自己保存好那组坐标，不用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在内。我得再想一想，请你们先回去休息吧。”ralsa的话音刚落，左胧月就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叶枫本也想就走出去，却看到ralsa伸出手来，对自己做了个留下的手势，于是又坐了下来。

ralsa问：“你怎么看左胧月？”

2、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叶枫有些猝不及防，“什么？”

“你刚才提到，在见到那飞蛇之前有一段时间遭受着意识能量的攻击，你是用第二元意识能量保护了自己和路佳。那左胧月呢？她是怎么安然度过的？”

叶枫沉默了，从甫一进入学院开始，他就察觉到了左胧月的不同寻常。按ralsa的说法自己是继叶棠之后的第二个可以运用第二元意识能力的地球人，而左胧月却可以轻而易举地入侵自己的the2nd，这使得他很早就怀疑过左胧月的身份，甚至认为她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卡达米亚人。

看到叶枫深思的样子，ralsa继续追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们？关于她的。”路佳也幽幽地看着叶枫，眼神中期待着答案。

叶枫又回想起那个晚上，左胧月最后留在夜空中的那句话“我不是你的敌人。”自从那次之后，虽然对她真实身份的怀疑丝毫不减，直觉却也不断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她！如果她是敌人的话，为什么要那么轻易地暴露在自己面前？如果她是敌人的话，来到外交学院的动机是什么？她做过什么威胁到大家的事情吗？好像并没有。

ralsa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叶枫！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不清楚吗？如果你知道些什么，你必须马上告诉我！我们都必须为全人类的安全负责任！”

叶枫还是开口了，他的声音中透着坚定，“我相信左胧月不会是我们的敌人，请给我一天时间。”说罢，他站起身了对着ralsa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唉！”ralsa长叹了一口气，瘫靠在椅背上。一小会儿后，她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出去：“路德曼，请你召集特种部队一小队、二小队，我有紧急任务给你们…”

“等等！”通话被坐在对面的路佳打断了，“长官，我相信叶枫，请您再给他一天时间好吗？”

极度震惊的表情浮现在ralsa的脸上，而此时路佳看过来的眼神居然也是那么的坚定。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思想挣扎后，她又稍许平静了下来，“路德曼，你先准备好人，等我通知再安排行动。”

挂掉电话后，ralsa慢慢地走到路佳的面前，伸出手温柔地抚着她的肩膀，语气变得温柔了：“叶枫说的飞行器残骸是江洋的么？”

“是的。”路佳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几年前，他架飞行器去南方执行探测任务，从飞行器最后传来的信号来看是遇到了极端的天气而坠毁了，虽然一直还没有正式确认他的死亡，我们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有8年时间，感情很深，我也见到事情发生后的那一年里你是如何伤心的，可是事情过去那么长时间了，我还是希望你能把它放下…”

“请您放心，长官。”路佳打断了ralsa的话，她平静地继续说着：“可能我之前是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接受不了他的生死未卜，而这次已经亲眼见到了他的遗体。他是为了任务而牺牲的，作为一名军人，也是我曾经爱过的人，他没有令我们失望，确认了这点之后，我已经释然了。大概这也是您派我参加这次任务的意图之一吧，希望我没让您失望！”

“那就太好了！”看到路佳那认真而又坚强的神情，ralsa的脸上绽放出释然的欣喜。可这种喜悦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又陡然想起之前路佳奋不顾身去救叶枫的情形，和病房里叶枫不顾自己伤痛紧张路佳的样子。她很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会不会已经有了男女之情？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这种情感最终会给肩负着沉重使命的两个人带来什么呢？

终究，ralsa还是没有把想问的话再问出口。透过窗户，他看到叶枫此时正走向学员宿舍楼，心里不由暗暗道：“一天时间，你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呢？”

3、

步入学员宿舍楼后，叶枫很快便看到左胧月的身影静静地倚在通往后院的门边。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时她那漆黑的瞳孔上遮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

见到叶枫的出现，左胧月便面无表情地向着后院温室的方向走了过去，叶枫马上也跟了上去。

这还是叶枫加入外交官学院以后第一次进到这间温室中，他跟随着左胧月的步伐在其间行进着。他们经过的第一个通道，两侧种植着几种粮食作物，玉米、土豆等，第二个通道也是，第三个通道的两侧则是一排排的各种蔬菜；第四个通道两侧居然种着一些花，这些花儿种类不同，本来也应该有着不同的花期，可温室的庇佑却让它们不约而同地在此刻绽放着，叶枫认识其中的大部分种类，只有一种似乎从来没见过，也说不上来名称。

左胧月放缓了脚步，指着那些花儿中的一种说：“这是月季，地球上最好生长的种类之一。”

又指着另一种，“郁金香。”

又指着一种，“茉莉。”

左胧月随后转向了叶枫喊不出名字的那种花。那已经盛开的花朵们似乎有点沉沉的重量，把花茎也压地略微有些弯折。那花儿的花瓣分为两层，外层细细而坚韧的白色花瓣向四周放射状伸展着，内层的花瓣却是殷红而柔软的，每一瓣上都带着一条黑色条纹，层层环绕着中央金黄色的蕊心，“这是那罗耶华，原不属于你们地球，是我们卡达米亚星球上的品种，我最爱的一种。我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一些种子，没想到也能在这里养活。”

尽管叶枫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但当“我们卡达米亚”几个字从左胧月的口中缓缓说出时，他的心神还是有些震动。

叶枫凝视着左胧月的双眼，“你是卡达米亚人？”

左胧月缓缓走到叶枫的面前，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在额头上揉擦起来。慢慢地，擦掉的妆容下露出了三道竖着的细细的黑色印记。叶枫想起来，之前遇到过的那两名卡达米亚战士额头上也都有这样的印记，只不过他们都只有一道。

左胧月平静的说：“你应该是知道的，只不过你一直没有揭穿而已。你的身份我也是知道的，你刚到外交官学院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就是人类中新出现的那位觉醒者，也是那个在竞技场打败我们卡达米亚战士的人，学院甚至为所有的学员都配发军表，就是为了掩盖你的经历和身份，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些。我们是不是打平了？”

叶枫低头不语。

“但你刚才的讲述里面没有说我是怎么经受住那意识能量冲击的，我猜ralsa一定会怀疑到我的身份了。”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后面会回答你这个问题，在此之前，请你先耐心听我给你讲另一个故事。”

“你说吧。”

“你今天讲的这梅拉法尔星球的往事。”两团薄薄的雾气出现在左胧月的左右眼眶，“跟我们卡达米亚星球上发生过的事情，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除了还不知道梅拉法尔上魂石的存在之外，左胧月讲述的卡达米亚往事，居然出奇地与祖所讲述的梅拉法尔的故事一样，简直就像是从一个模板上拓印出的两篇。从觉醒者的出现开始科技与文明的超速发展，最后又出于对永生的贪婪而自掘坟墓，宇宙浩瀚，群星熠熠，一样的湮灭史在远隔不知多少光年的两个星球上先后发生，似乎昭示着某种不可抗拒的规律在宇宙间的冥冥存在。只不过卡达米亚人在灭顶之灾降临之前已经发展了先进的太空航行技术，连折跃技术也达到炉火纯青，才有了跨越星河来侵略地球的后续。

两个行星的兴衰史在同一天被自己了解到，就好像把两个森林同时塞进了一只手套一般的突兀，叶枫只感觉自己的大脑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嗡嗡作响。

左胧月还在继续讲述：“地球跟卡达米亚一样是碳基行星，是我们在太空中发现的第一颗可以作为理想家园的星球。此时，如何对待你们地球人，我们内部出现了分歧。和平派认为应该与你们谈判，争取与你们共同在地球上生存。好战派则主张独占地球，应该毁灭掉地球上全部的智慧体，以避免未来文明形态不同所导致的战争。他们还出示了很多从地球上收集来的关于在你们历史上不断发生战争，种族与种族之间相互屠杀的证据。”

“即便是这样，当时的大元首卢卡尔，我的父亲，还是决定亲自到地球来找你们谈判。可是就在他的飞船向地球航行的途中，遭到了你们地球人军队的攻击，飞船炸毁，我的父亲尸骨无存，连再度复活的机会都没有。”说到这里，叶枫第一次见到有泪水从左胧月的眼睑滑落而出。

“紧接着，好战派的领袖尤尔达趁着我的兄长还没有完成大元首继任，立刻指挥军队发动了攻击，对地球进行了打击和屠杀。我的兄长继任后，很快下令停止了攻击，并囚禁了尤尔达。”

“就在那个时候，叶棠和ralsa潜入了我们的圣地号，抢走了一部分心籽，还杀死了尤尔达。叶棠是一个第二元意识极其强大的人，他读取了尤尔达的大脑，那意识中应该满是对地球的毁灭，这使得叶棠作出了双方是敌人的判断。受他的影响，ralsa也不相信我们卡达米亚人中，还有人愿意与你们共生。即便后面谈判时，我的兄长找机会跟她说明了一切，她还是不愿意相信，《合约》也就此签订。”

“同时她又声称地球联合军队的指挥部没有作出过对我父亲的飞船发动攻击的决定，兄长也潜入她的意识中确认过她并没有撒谎。”

左胧月用指节缓缓擦掉了自己的眼泪，正视着叶枫说道：“于是兄长做了个决定，给了我一个秘密任务，就是潜入到这边来调查我父亲飞船被击毁的真相！”

“查到所谓的真相又如何呢？”叶枫问道。

“我也不知道，”左胧月咬着自己的嘴唇，“但是这真相对我和兄长很重要。我曾找机会进入过你们军事档案馆里查找那段时间的相关日志，但是恰好事发当天的全部档案都被最高秘级加密了。”

“最高秘级加密？”叶枫有些疑惑。

“是的，最高秘级的档案只有三份密码同时存在才能被解开，这三份密码由ralsa、政府首席马国琛、研究院长哈森分别保管着，ralsa记忆中的那份密码我之前已经找机会得到了，哈森上次来到学院观摩我们的训练时，我也找机会得到了他脑子里面那份。唯有马国琛的那份我还没机会拿到，而且现在如果ralsa已经对我的身份有了怀疑，我可能更没有机会再去探寻真相了。所以我想在临走前，拜托你继续帮我寻找答案。”左胧月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叶枫，期待着他点头。

一小段沉默后，叶枫开口说道：“跟我走吧！”

左胧月露出疑惑的表情，“去哪？把我交给你们的军队？”

叶枫轻轻摇了摇头，以一种带着苦笑的口吻说：“哎！没办法，一天之内居然要承担起三个星球的命运。还能去哪，我们现在就去拿第三份密码。”

4、

自从上次在病房一别后，广濑真子就再也没见过叶枫，她只知道叶枫因为那次任务受了重伤，后又康复了，但也没有人告知上次调查事件的最后结论。她有几次在电话里试图撬开继国真吾的嘴，听到的都只有反反复复的那一句话：“真子，请不要为难我，相信我，叶枫兄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这次叶枫突如其来的电话，令广濑真子颇感意外，“真子小姐，我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我需要马上跟马首席见一面。”

“具体什么事情呢？”

“这件事情很复杂，我暂时没有办法跟您讲明白，但请真子小姐相信我，请帮我安排…”

半小时后，叶枫在联合政府门外的一家叫“尔咖”的小餐馆里平静地等待着。自从科学院奇迹般地将咖啡豆在启星上种活后，这家餐馆就成了人类幸存者们为数不多能喝到咖啡的地方之一。叶枫还在竞技场当工程师的时候就会时不时来这家坐坐，一来二去的竟然与这餐馆里上下都混了个脸熟。这次他到了之后恰好餐馆里也没有别的客人，给真子发了地址之后，他厚着脸皮拜托着店里人早早打了烊各自回家，又在门口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冲了两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便坐了下来开始了等待。

没过多久，叶枫透过玻璃门看见广濑真子领着一位身着中山装的中年人来到了尔咖的门口。真子跟那人说了两句话后，推开门走了进来，向叶枫点了点头后便四处检查起来，在确认过没有任何异样之后，便又退了出去，跟门外那人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便守在了门边警戒了起来。

那位器宇不凡的中年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叶枫就坐的餐桌前，在叶枫的正对面坐了下来，“我是马国琛，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你所保管的那份最高秘级档案密码。”叶枫开门见山了。

马国琛显得有些吃惊，但又很快恢复平静，“能告诉我你要这密码做什么吗？”

“我需要从档案里面调查一些事情的真相。”

“关于什么的？”

“外星人入侵的前夜，我们有没有对从太空驶向地球的一艘外星飞船进行攻击。”

陡然听到这个问题，马国琛的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尽管他尽力压抑着自己波动的情绪，还是被叶枫察觉到了。于是叶枫又追问到：“您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对吗？”

马国琛陷入了沉默。

“请您相信我，那天的事情对我们非常重要，我需要知道真相。”

沉默良久后，马国琛开口了：“如果我不回答你，你是不是可以从我的大脑里直接读到答案？”

沉默的人变成了叶枫，来的路上他是有想过，一旦马国琛拒不配合自己，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不惜对这位政要展开the2nd也要得到答案，但是这一刻他还是迟疑了。

马国琛接着说：“我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吧。十四年前，ralsa跟卡达米亚大元首谈判签订《合约》之后，就回来跟我提起过这件事情，说是卡达米亚人认为他们的前任大元首是因为我们的攻击而丧生的，但是身为军方高层的她完全不记得军方曾下达过这样的命令，于是她拉上我和哈森调阅了当时的相关档案。”

“然后呢？”叶枫忍不住问道。

“有份档案里清楚地显示，我们战线的最前沿，部署在环月防线的一个军事空间站，在那天确实向在接近我们的一艘外星飞船发射了两枚太空飞弹，一枚击中了那艘飞船的右翼，另一枚击中了那艘飞船的中段引发了爆炸从而摧毁了它。”

叶枫沉默了，他能从意念中清楚地感应到隐匿在一旁的左胧月心中难以遏制地发出了一声悲鸣，很快她的气息便开始渐渐远离。

“但是叶枫，同时还有两件无法解释的事情，一是就在那次攻击发生之前约半个小时，那个军事空间站曾收到过一条来自外星人的信息，但是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当时的存档，其中的内容我们也不得而知；二是当时各级军事指挥官都没有向空间站下达过攻击指令，那次攻击是由空间站指挥官亨利少将手动启动的。可惜没过多久亨利就在外星人的袭击中丧生了，我们无法再知道这两件事情的真相了。我们认为这个事件过于敏感，又还存在很多疑点，所以将相关档案都封存了起来，列为了最高秘级。”

叶枫的眼睛亮了起来，“亨利少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有看过他的相关资料吗？”

“我并不了解他，他的一些档案我原来也看过，好像没有什么印象深刻的，时间太长我也记不住了。”

此时叶枫站起身来，对马国琛说道：“马首席，对不起了，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请您理解。”马国琛眼里叶枫的身形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随后竟全身瘫软了下来，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此时的叶枫也闭上了双眼，在展开的the2nd之中，开始游历马国琛的意识世界。

原来在启星出任联合政府首席以来，这位中国人居然每天睡眠不到5个小时，能源、水源、食物、医疗…各个领域事无巨细地打理着人类的一切。

原来在外人眼中从来不苟言笑的马国琛，居然内心中将詹宏鹏、广濑真子这些人都视为自己的儿女一般关爱，就连真子与真吾的往事他也是记挂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