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sunny是个普通男人(二)(1 / 2)

第六章sunny是个普通男人(二)

第二节骗自己骗别人

10月20日,我终于见到了大李,他出去“学习”圆满归来。《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对我这个新搭档,他礼貌的表示欢迎。我心想,谁会挑自己内部有人事变动的时候出去“学习”呢,不晓得这“学习”的目的是避嫌还是躲事,反正我知道,不痛快的人不止我一个。看着小李眼睛冒火的也不只我一人。

对大李,我谈不上什么好感,但也绝不讨厌,反正是临时的搭档,大家没有你争我夺的必要,只要能和和气气过完这段就行。我猜他的想法和我一样,所以我们的会面是相当的坦诚和放松。

比起我原来的工作,安全部的工作清闲的让人抓狂,早已习惯生产线上快节奏生活的我初来乍到,还不能和这样的环境很好融合。所以当其他人娴熟的掩饰无所事事之时,我的躁动不安成了他们的衬托。我坐在办公桌前,桌上的文件多的数不胜数,但没有哪一份是真的需要马上处理,顶多是签字罢了,我只得整日看着那些文件叹气。人在无聊时就会生出许多怨叹和不满。很小的事因为无聊变的重要,简单的过程因为无聊转化为繁琐的关卡。人人看起来都兢兢业业,骗自己,骗别人。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空闲和职位特殊的重要性,(当然,地理位置的便利也不容忽视,以前上领导办公室一趟至少7、8分路程,现在下楼就到。)我与领导的接触更多,要么在开会,要么在汇报,混个脸熟的重要性到底有多大,现在自然无法下定论,但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在同等条件下,脸熟的和不熟的谁更有机会?自然是前者(这是我经典的腊肉理论)。我一边在心里咒骂社会风气的日益沦丧,为人浮于事的现状深感忧虑,一边积极的朝领导跟前凑,生怕别人的脸先我一步被领导发现,占了先机。事实上,我想大多数人都有这样的经历。我们总期望别人做道德的表率,自己却畏缩不前。我的妻子在排队购物时会给加塞的人以鄙夷的目光,甚至会跟着别人一起指责,但若机会适当且条件诱人,她也会不失时机的加塞,对此,她不认为有什么错,相反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所以对我谄媚的笑脸,谁又能指责我什么呢?如有可能,我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到达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从此端正言行,公正无私。但在这之前,我不得已把这份高尚搁置一边。“结果是美好的,过程充满艰辛”。若你觉得今日的世界太肮脏,那一定是过程太艰难的缘故,谁有权责备他人道德的沦丧?毕竟我们都是行恶之人。

我开始看《资治通鉴》,但不是像以前那样明目张胆的把书压在文件的上头,封皮朝上,看时也不避人。现在,我把《资治通鉴》放在抽屉里,上面盖着几张过期的红头文件。看时偷偷摸摸,好像干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很很难说究竟是以前的自己更快活还是现在的生活更舒适。至少有些事是肯定的,以前我周围全是下属,我最大,领导离得远。现在领导离得近,下属更多,管我的人也更多。在这里,除了办公室门口的牌子和来办事的人一声“毕经理”,能让我暂时获得小小的满足,我的内心远比从前失落,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失落。

我在幻想中看到自己做到了大李的椅子上,幻想着一步一步,我爬到了领导的椅子上,可是现实如此残酷,我还不得不睁着眼面对,大李什么时候才挪地?就算我扶正,如今我的左邻右舍哪一个不是和我平起平坐,且人家这个年轻学历高运气好,那个是A领导妹妹的闺蜜的老公,这个是B领导老婆的兄弟的朋友,然后A和B又同属甲领导派系,c和d是乙领导左膀右臂。有权有势之人明目张胆拉帮结派,无大树依靠的自己勉强扎稳了根,除了夹着尾巴低头哈腰,又能如何?这种难受,唯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得,也只有他们才不会再背后说我“笑的比哭还难看”。

“我怀念以前美好的时光,我愿意退回去,到那基层小团体里做老大”。如果莫菲在,我会给她说这句话,因为这句话我谁也不能说,包括我的妻子,她只会觉得我是一个没有志气的笨蛋。我的妻子和我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我的经济条件决定了她能买500块还是1000块的衣服,而我的社会地位则决定她无事时是参加早晨露天广场的健身团体,还是晚上高级会所里的优雅派对。现在,我妻子穿500块的衣服和早上混在人群里蹦蹦跳跳。她偶尔会流露出对1000块衣服的向往和对晚间太太们奢华聚会的羡慕。我对此报以嗤之以鼻的态度。我还没有笨到去指责她浅薄或虚荣,那无异于自己打自己的脸,明摆着彰显自己无能,没有抱负且不知上进。其他男人是如何的我不清楚,但我自己对家里,一直采取着报喜不报优的策略,少一事甚于多一事。

而对莫菲,也许我会因为愧疚给莫菲昂贵的礼物或给她一些零花钱,但我们生活的轨迹毕竟只以点的方式相交。她不会因为我少给她1000块就放弃她喜爱的首饰,也不会因为我被贬为百姓就不去参加周末舞会。我愧疚于她,全由心生。心灵的负担重若磐石,但却不似外在的负担让人有种催命符上身的感觉。

我无比想念莫菲,我想告诉她我现在所面临的尴尬,我的焦虑,我的自卑,我所遭受的挫败。我可以坦诚的把这些深藏的隐秘统统告诉她,甚至,我想再抱着她,喝些酒,即使酒精把眼泪逼迫出来,我也毫不在意。我记得她眼里为我而生的痛惜。我的妻子能想象原来她丈夫是一个如此脆弱不堪的人吗?她看到我哭,会不会大惊失色?正常的情况,当时她亦会和莫菲一样心痛我,但事后,心痛会逐步转化为焦虑,继而心灰意冷,最后则是对我整个人的失望。而莫菲,她只会一直心痛,她珍视我的眼泪,因为她认为这代表着坦诚,我的信任是对她最好的回报。我想念莫菲却迟迟得不到有关莫菲的任何消息,我只得在夜里想象她躺在我怀抱,依如从前。

今天晚上,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打火机时,找到了莫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房门的钥匙,大门一把,卧室一把。原本扣在她的钥匙环上,现在却被一根红色的丝带单独串在一起,接口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我一眼就认出那打结的方式是我教她的。本来是在工作中捆扎设备学来的技巧,却引来她极大的兴趣。在这一方面她格外笨拙,她系的鞋带总是走一路开好几次,有时候散了她也不管,就那样一跳一跳的在路上走。初识她时,她曾无比骄傲的告诉我,邹远会替他系上鞋带,邹远会在屋里把每双鞋的鞋带绑好,她则习惯了用硬蹬的方式穿鞋,邹远会在马路上也毫不犹豫的蹲下给她系鞋带,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她不止一遍的讲述此事,每一次都是一次幸福体验。后来,我们在一起,她却再没有提过,仿佛那个系鞋带的邹远只是她杜撰出来的人物。而自从我教给她如何把结打得又结实又漂亮,她的鞋带腰带头绳全部采用了此种方式。她每打一个蝴蝶结,若我刚巧在场,她都会由衷赞叹“你真厉害,知道这么多,什么都懂”。而我也真的很受用,仿佛我教她的不是一个孩子气的打结方式,而是一门涉及尖端科学的精妙技术。

我没有再动那串钥匙,任由它躺在抽屉里。那个结打得真漂亮啊!我能想象她做这件事时颇费了些心思。我仿佛看到当日的情景。她坐在床边,脸上一抹微笑,她微微歪着头,一次不成,她抽起眉头,嘴紧闭着,偶尔轻轻翘起,她完成后还把它放在手心摩挲,以求平整。最后,她满意的叹气,把它放在抽屉里,等待他真正的主人回来。这些一副接一副的画面在我脑海中徘徊。我对她回来还存着一线希望,以为她保留了我的钥匙。可是此刻,最后的幻想破没,现实像一桶冷水泼在身上。她不给我前进的路,她不给自己退路。

那天晚上,我彻底失眠了。我放弃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开始认真严谨的审视,我抽身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发现自己对莫菲的了解真是少之又少。她换了单位以后,我从来没有去她新的工作地点看过,也不知她具体在哪里上班?我知道她上夜班,却不知她在何处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她换了公寓,新的公寓我一次也没去过,我只知她大概在某个地段,但是其中的哪一栋哪一个单元哪一间我毫不知情。她认识我周围许多人,我只知一个韩天桢,还因为韩天桢是我自己的下属。我不知道她的qq、邮箱,不知道和我分开时,她去哪间酒吧唱歌,喜欢唱什么歌,而她清楚我妻子的年龄、身高、体重、爱好,甚至记得我儿子的生日。我只知她从前有一个叫邹远的男友。我喜欢纯棉浅色内衣和绛红色外套,穿42的鞋,40衬衣,喜欢毛宁的《涛声依旧》,最怕酸的食物,这些她一清二楚,所以她在的时候,我生活中的一切顺心如意。而她,体重大概在95-105之间,身高155-165之间,性格在外向和内向之间……什么都是一种模糊的概念,似乎是这样,我又无法确定是不是那样,除了她的手机号和韩天桢,我和她没有任何联系方式,也许再过些时日,连她的样子我都只能在模糊中回忆,因为她没有留任何一张照片给我。平日里,日子过的行云流水,自己哪里有心情注意这些玩意,现在才知道你如何看待世界,世界就必予你一个相同的面目。我对莫菲的忽视此刻统统偿还在自己身上。现在,当我想念她,需要她,为她的离去失落痛苦之时,我找不到她。我唯有寄望莫菲对我深沉的爱情和她的良善之心,我祷告上苍让她重回到我身边。我甚至想“若我们重逢,我会娶她,至于别的,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10月22日早晨开会,领导点名批评了几个作业区,说昨天某大领导微服私访,发现不少问题,尤其是安全方面,然后一二三四五……在这种会上,每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如丧考仳。不管上面说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哪怕进会议室之前刚刚喜得贵子或中了五百万,只要你还想干,就必须表现的比领导沉痛。一个好演员未必是个好官员,一个好官员却一定是个好演员。我这几日一直为莫菲的事烦恼,晚上也睡不大好,黑眼圈配上略微憔悴的脸,和今天会场的气氛相当融洽。所以领导本应交我们安全部去督促整改,这样一来,我有可能会躲在办公室看《资治通鉴》,毕竟那天天气不怎么好,天气预报说从外国袭来的冷空气,东奔西跑后今日到达本地,引起大风降温扬沙。这种日子,没人想出门。但大概是我的形象让领导觉得我是个极具忧患意识且思想觉悟颇高的领导,也或许,他只是一时兴起吧。总之那天会上,领导点名让我带几个人去看看,督促整改,该批评的批评,该罚得罚。领导吩咐时手大力挥动做向下砍之势,连犹豫的权利都给我剥夺了,我只得朗身答道:“好的”,干净利落,斩钉截铁。

虽然任务说起来火烧眉毛般急迫,但还是等散了会才走,一散会,我就迅速杀到领导跟前装模作样问了几个细节问题,然后,当着领导的面快步穿过人群朝办公室走去。期间,有几个无聊的家伙拍着我笑,崔还故作崇拜状,她说:“毕经理,辛苦你了。”这次的会与她们不是一点关系没有,但真正需要真枪实干的,只有我一个部门,我看着窗外浑黄的天,头脑愈发昏沉,真想回敬她一句“滚”,或者问她全家好,但毕竟没有走出领导的视听范围,我只好抽筋似的笑着回答:“年底了,你们也挺辛苦,一样的,一样的,哈哈……”。

回到办公室,5分钟择定人选并通知,5分钟准备材料行装,一行4人,我,司机小马,男科员甲和女科员乙,女乙的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如果不是我心情恶劣,怎么着也不会让一个女子在这种天气里东奔西跑,可是想起莫菲,她或许正在这样的环境里劳作吧,我实在无法平心静气的面对女乙悠闲喝茶的模样。出门时,我和大李打了个招呼,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说:“嗯,快走吧”,那样子好像皇上对即将出宫到民间搜罗美女的官员说:“优差优差,好好玩噢。”“他什么时候才能从这个位置上消失呢?”我甚至把希望寄予到外星人身上,“来吧来吧,这个人很适合抓走做实验”。关于外星人的事,也是莫菲告诉我的,我对这些虚幻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可是莫菲喜欢,她喜欢一切和现实无关的东西。想起莫菲,我心里沮丧极了,脚步却丝毫不敢放慢。大李在位一天,我就要低头一天,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坐在车上,小马把暖气开的很足。我假装闭目养神,后面二人也没人说话。我想起以前这样的天气里,有什么事都是张华先行上阵,作为一把手的自己只会在有必要的时候出面。再小的正职也是领导,再大的副职也是奴才。张华算了翻了身,我呢?也快了吧,再几个月总该到头啦!我一路胡思乱想,没多久,车就开到了目的地。因为有了热的体验,下车后感觉格外冷。男甲是我们中年纪最大的,也算是安全部的元老了。他出来时没戴帽子,花白的头发更显老态。初见他时以为他是等着退休的那号人,后来才知道他离那步还早的很,他的头发只是他的标志罢了,也没人敢问他为什么不染一下,一来他平日就不苟言笑看起来骇人,二来谁管的了那么多呢,看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今天昏黄的天,刺骨的冷风配合着他一头凌乱的发,呈现出饱经风霜的态势,让人看了心里说不出难受。我有些后悔今天带他出来,还跟了一女的。别人见了肯定以为我是个多么苛刻,不懂得体恤下属的人。男家嘟囔“这个烂天气检查个屁”。他以自言自语的方式发泄不满,我假装没听见,把领子竖起来,带他们朝办公室走去,刚走两步,一个个头不高,圆脸庞的中年男人就迎了上来,他搓着手:“快进屋,外面冷”。他领我们进到一间办公室。进去后,我看见里面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坐在靠里边的一张桌子旁边,桌上放着几个大号的水杯,看穿着是这里的工人。我是第一次来这里,而男甲他们对这里显然是熟识的,一进来,大家都很自然分散开各自寻找地方坐下。小马跑到那堆工人中坐下,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女乙则远远的做到一边,一个人低头摆弄手机。

带路的男子看着我问男甲:“这是?”

男甲一边在屋里转圈,看他们墙上贴的安全规范之类,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们新来的领导,毕希明。”他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开始翻看桌上的文件。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就伸到了我面前,我赶紧把手伸出去,他的手指头既短又圆,和小孩儿似的,可惜粗糙的很,就算我这不属于养尊处优范围的人也能觉出他手上的茧子有多硬。“毕经理,你好啊,你看,以前也没见过你……”他还想说下去,男甲打断了他:“你们头呢?”他松开我的手,对男甲咧嘴笑:“刚走。”

“都通报批评了,这种时候也不来盯着?”

“昨儿晚上就开始忙,今儿又搞一早上,刚走”。

我环顾一圈,就这种整洁程度的确是费心收拾过的。领导嘴里的一点问题往往辐射着很大的范围,所以说安全问题时,意思涵盖了卫生,资料,人员精神面貌等等各方面,如果你不能充分理解,永远也过不了关。男甲显然对他们的资料也比较满意,没再说什么。

“怎么称呼?”我问

男甲替他回答:“他是这的技术员,王寒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