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和煦,照亮剪影般的云何群山。
弟子们惶惶不安,平日热闹的膳堂,安静异常,大家情绪低落。
李丰扒着碗里的稻米,担忧道:“不知道大师姐怎么样了。”
同伴说:“有赵师伯在,大师姐应该不会有事吧。”
他也不肯定,所以加个“吧”字。
嘴里的饭和肉索然无味,大家害怕,大师姐出事。更怕她那样的天才都活不下来,他们这些庸人,又该怎么求生。
药庐。
迟与灯躺在床上,面无血色。
百里瑟守在她身旁,两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希望早点看见这双温柔的眼睛睁开。
弟子煎好药,端着送来。
赵影来正翻阅医术,看了眼,“把药喝了,去你蒋师伯那要一瓶静心丹,回洞府调息去。”
百里瑟抿唇不语,用倔强无声拒绝。
赵影来揉揉眉心,道:“你呆在这儿,她也不会醒来。先去养好自己的身体,免得她为你担心。”
她说的有道理。
“赵师伯……”
“还有,待你伤势好些,去你师傅那。”赵影来说,“光有神光宗秦望屿的陈述还不足以还原事实,你将你知道的,都一一说出来。”
织命咒的事,他断不会说。
能讲的,秦望屿都讲了。
百里瑟起身,一口气喝光药汤,擦拭嘴角,转身离去。
……
迟与灯睡了好长一觉,醒来时天已暗了,星子遍布苍穹,月升乍落。
她手肘撑着床,吃力起身,惊动了床边人。
百里瑟俯着睡去,两只手仍紧握她的。
“大师姐。”他眼里有光,“太好了。”
迟与灯喉咙干涩,火烧一般,干巴巴道:“过去多久了?”
百里瑟倒了杯茶,“你睡了三天。”
迟与灯接过,小口地抿,看见桌上摆放的盒子,“那些都是……?”
“是神光宗的人送来的。”百里瑟厌恶道。
“你和师傅说了吗?”
“还没有。”百里瑟垂眸,纤长睫毛微动,“我在等你醒。”
等你问我,等你做决定。
山月高悬,遍洒银窗。
“蘅君说,织命咒。你知道什么是织命咒吗?”迟与灯轻声道。
百里瑟一颤,双眸染上哀求。
“我听见他说,不杀我,你迟早会死。”迟与灯自言自语,回想当时,她在死亡边缘挣扎,听不真切,但还是听见了。
百里瑟咬牙,闭上眼,“大师姐,我与那人初次见面,他怎么会顾忌我的性命……”
“小师妹,你是不是神光宗的百里瑟?”迟与灯冷不防地问。
一切解释戛然而止,和着咬破舌尖的血气吞下。
百里瑟自知无力挽回,她心里有答案,再捏造谎言,只能让她离自己更远。
“是,我是百里瑟。”他的声音还是低了下去,如断足的蚊子倒在窗台,发出临死前嗡鸣,“神光宗的百里瑟。”
沉默没有很久,在他眼中却比一生漫长。
“我就知道!”
迟与灯手掌用力拍床板,不知是气还是疼,嘶哑咧嘴:“原来不是他们眼睛有问题,是我脑子不好使!”
被他骗了三年啊,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三年又三年,阿sir不是吧!
这不是他期望中的反应。
百里瑟呆呆地看着她。
“我对你这么好,你就没想过坦白吧?那个什么织命咒,是你给我下的吧?”迟与灯的问题劈头盖脸砸来。
“我是想坦白,织命咒,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也没……”也没成功,还被反噬,说出去好丢人啊。
迟与灯换个姿势,像大佬一样坐着,手指点着他:
“你,给老娘,一五一十,说清楚了。”
……
百里瑟磕磕绊绊,道出自己的过去。
他掩去许多不堪,只说自己本是神光宗弟子,跳下无回崖,坠入昼夜渊,三年后逃出,来到云何宗。
他的神识已臻金丹,修为更是百尺竿头,早已筑基后期。仗着掩饰修为的秘法,骗过云何宗所有人。
说完,百里瑟忐忑地观察迟与灯反应。
他以为会是被欺骗后的厌恶,或惹上麻烦的惊讶,都不是。迟与灯像只木偶,呆呆地出神。
“你说,你和神光宗的人并没什么交集?”
“我。”百里瑟提着口气,生怕她察觉自己皮囊下的肮脏,胆怯地道,“我在神光宗,很少见到其他人。”
迟与灯:“可是——”
可是白月光和几个男主有很多故事啊。
“那个徐续昼,我在昼夜渊时见过他一面,也不知怎的就得了癔症。”
这一次,百里瑟瞒着其他人偷偷跟去。宗门弟子修为低,容易欺骗。瞒过徐续昼,则花了他很大气力。
三天前他们回来时,徐续昼得知百里瑟遇险受了重伤,内疚得不吃不喝,自我折磨。
迟与灯心虚不已。
看来,正牌白月光与男主们只是萍水相逢,竟是她无心插柳,使这些人竞相追逐……
她应该告诉百里瑟,可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
迟与灯鼓起勇气,“小师妹,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与你有关。我有一个手——”
轰隆!
雷电乍起,风云涌动,宁静夜空忽然聚拢大片乌云,紫电云间穿梭。
迟与灯诧愕,这道劈掉半边药庐的雷电,险些落在她身上,就差几步。